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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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什么血?
姜月不解。
聂照掀开被子,指给她看,果然见床榻上一滩血迹,姜月的衣衫也被沾污了。
两人看着一滩血都懵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
聂照捧着姜月的脸,在灯下细细打量,果然见她脸[se]煞白,嘴唇失血,方才还以为是看错了。姜月能清晰的感觉,他一直温热的手指,如今冰凉一片,发着抖。
“你哪里受伤了?”他一边急切地问,一边仔细回想着。
今[ri]去过的地方少,只有赌坊,难不成是在那儿受伤了?可鱼龙混杂之地,自己片刻都没敢离开她,怎么会受伤?
那就是之前受伤,如今伤[kou]又崩裂了?怨不得先前一回来就哭呢。
受伤了却瞒着他,必然是怕他忧心。
聂照左思右想,只能把事情归结于此。
“我没有受伤啊……”姜月恍恍惚惚地回答,她心里一时间冒出了许多不好的想法,自己难不成身患绝症,马上要死了?怪不得她肚子这么痛。
三年啊,三哥养了她三年,若她就这么死了,三哥得多伤心。
姜月如此一想,先扑倒他怀中安慰:“三哥,我要是死了,你千万不要难过!我就算做鬼,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聂照一把掐住她的脉搏,果然虚浮,如果不是受伤,那就是中毒了,他跌跌撞撞起身,咬牙,坚定地把她背到身上:“我去带你看大夫,不会有事的,逐城的大夫治不好,我就带你去抚西,抚西再治不好,我就带你去京城,总能找到人治你。”
姜月心里的感动要溢出来了,她心中暗下决定,就算是死,她也会化作小鬼,保护三哥。
聂照把姜月包裹严实,提了一把伞出门,屋外暴雨如注,狂风大作,紫[se]与黄[se]的闪电撕破天际,被风刮断的树枝沿着街道翻飞,闷热之中,连降落的雨都是热的,他才走出一步,就已经浑身湿透,衣服黏腻地粘在身上,墨发凌乱地糊在脸上,人险些被吹飞,树枝野[cao]噼啪打在他身上。
如此倒是不打伞比打伞好一些。
他想了想,当机立断退回屋中,在姜月身上重新裹了一层蓑衣,只露出半张脸可呼吸,重新抱在怀里,[yu]要出门。
姜月腹痛愈发强烈了,恨不得要死过去,人也更加虚弱,她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外面狂风大作,聂照出去恐怕也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掉落的瓦片树枝砸死,于是连忙扶住他的手,泪眼凄凄,虚弱至极:“三哥,不要管我了,不值得。”
姜月细弱的身体在他怀中,苍白的像一朵随水漂泊的蓬[cao],只要他一松手就会掉落,她弱声弱气地说,不要管她了,不要管她了……
聂照眼前发黑,一时间闪现过无数的场景,也是一个暴雨如注,二嫂在得知消息后难产,侯府里里外外被披甲武士围住,不得进出,他持剑杀出去,等到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二嫂已经难产去世,他站在房外,听到新出生侄子的哭声。
还有除风(),
?(),
也是下着暴雨。
暴雨的夜会带来无数不好的联想,他会缩在被子里,一遍一遍回想至亲停止呼吸时的样子,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微弱,然后在雨停后似一个溺水者猛地钻出水面重新呼吸一样,脑海空白,肺腑疼痛。
无法想象,他现在仅有的,唯一的姜月,也要在这样一个雨夜,在他怀里,慢慢丧失生机,变成冰凉僵硬的一片[rou]块。会跑会跳会笑,说要一辈子跟着他的人,会消失,烂在泥土里。
逐城很少下雨,很少下这么暴烈的雨,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就算真遇到这样的雨夜,也不过是陈年旧疤撕开,恐惧在极限边缘一层层迭[dang]。
如果姜月也在这样一个雨夜死去,聂照真的会被[bi]疯,他会自刎在下一个暴雨之夜。
在绝境潦倒中赠与他一个希望,转瞬剥夺,世上极致的酷刑不过如此。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拼命也会灭方家满门。”他抱着姜月,冲出雨幕,把她狠狠按进怀里,任由乱雨和杂物敲击他的身体。如果非要说姜月的毒是哪里中的,只有方回父子的报复了,聂照将此事记在他们头上。
姜月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香气,痛得飘飘[yu]仙。
好,她死得其所了。
她一想到自己要死了,就煽情落泪,像写文章似的,和聂照哭诉:“三哥,你知道吗?我其实有好多次都该死了,三年前吊死在灿州,或者病死在路上。但我没死,大概是老天让我遇到你,让我知道人间并非全是咒骂和压迫,三哥,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了。”
聂照被她说得泪意潸然,觉得自己也活不了了,愈发把她抱紧。
两个人好像生离死别一般,相依相偎着找到了医馆门前。
已经是深夜了,医师家的大门被胡乱敲响。
他原本以为是雨打的,直到他朦朦胧胧间看到大门被踹开个窟窿,热雨嗖嗖嗖往里面灌,医师终于清醒。
谁啊?大半夜这么缺德,把他家门踹碎了?
转念一想,不是雨夜大盗,要杀人夺财的吧?
他吓得后退两步,和从后面刚出来,睡眼惺忪的妻子抱成一团。
“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钱都在柜子里,你要的话全给你,我和老妻绝不会报官,求你留我们一命!”
对方浑身滴着雨,被罩在黑[se]中,愈发恐怖了。
医师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谁让你死了,给她看看,快!”对方把怀里的东西轻柔放在床上,一把揪起医师的领子拖到床边。
医师陡然松了[kou]气,哦,暴躁的患者家属啊。
“马上马上!”他连滚带爬,跑去揭开被褥,一见姜月面容,心里咋舌,哎呦,这小脸白的哦,想必病得不轻,怨不得家里人着急。
医师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弱柳扶风的小娘子,看着就弱得很,一病保不齐真要小命呜呼了,她家里看着不是个善茬,治不好
() 不会真要他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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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探。
哦吼?
再一探
哦吼??
壮得跟牛一样耶!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你这,你……你……”他语无[lun]次。
“怎么了?”聂照的葡萄似的眼珠在黑夜里亮的吓人,“还有救吗?”
“身体没问题啊。”
聂照急了,一把揪住他的手往姜月手腕上按:“你再试试,她流血了,她流血了,她很疼!”
“哦,痛经嘛。”医师见怪不怪。
在床上伤[chun]悲秋躺尸的姜月睁开眼睛,焦躁的聂照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年轻小娘子很容易痛经的,不要吃太凉的就好了,回家烧点热水喝喝嘛,她身体好得很,很快就不痛了,”医师若无其事地叮嘱完,见到两脸震惊的二人,震惊不会消失,只会传递和转移,“不会吧?你们连月信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聂照擦擦下巴上的水珠,茫然地和姜月对视了一眼。
你懂吗?我不懂。
我也不懂。
“你,你们,你们你们……”医师再次语无[lun]次。
合着大半夜踹破他的门,就是因为这两个倒霉孩子把月信当绝症了?
聂照没有姊妹,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流放了,更没有娶妻,自然不知道此事;姜月十岁时候她娘就去世了,她那时候还没到该被提及此事的年纪,所以更不知道了。
倒霉的医师大半夜不仅被踹破了门,还要给他们科普月信是个什么东西,医者仁心,他说起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原本不该有羞涩窘迫这种心情的,但黑夜里,两双黑黝黝的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他,他越讲越觉得这事很不对,又说不出个什么不对法子,只能干干巴巴从医学上给他们讲解,告诉他们这是正常的事情。
他妻子望着这两个跟雏鸟似的年轻人,也挠了挠头,转身去取了新的月事带,问聂照:“你一个男子,要不要回避一下?”
“先生不是说此事与吃饭喝水一般,都是人正常之事吗?”
“要脱衣服。”医师妻子言简意赅。
聂照在黑暗中,脸蹭地一红,连忙转身离去了。
但这样狭小的房子,即便有雨声,也阻断不了涓涓的话语声和流水一样淌进他的耳朵里。
“要把四个带子,两根两根系到腰间,每[ri]勤换洗,不然会生病……不要沾染凉水,也不要食生冷食物,多喝热水,不要劳作……”
聂照站在堂屋,浑身湿哒哒的,脚下积水成洼,那字眼就一个一个,真真切切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里屋的门再次被推开,医师妻子扶着姜月出来,笑道:“这是好事,说明娘子长大成人了,月信迟迟不来才要着急呢。”
姜月和聂照对视了一下,眼神忙不迭错开。
医师妻子觉得他们这样避讳,大抵也懂得月事是件私密事,无须多言了,叫聂照将人领回家好好照顾。
医师和他的妻子不会懂,聂照和姜月方才互诉衷肠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回旋镖,狠狠戳他们心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刚才对彼此说了什么。
“三哥,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了。”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拼命也会灭方家满门。”
“死而无憾……”
“方家满门……”
“无憾……”
“满门……”
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当作无事发生,聂照上前,把姜月再次用被子蓑衣裹起来抱在怀里,付钱后匆匆冒雷雨而出门。
姜月在聂照怀里,聂照抱着姜月,二人听雷声大作,再次心照不宣觉得,此时能被雷劈死,也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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