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田口廉也在师团部呆不住，直接上到了前沿观察哨。

参谋长大越兼二担心牟田口廉也的安全，在旁边劝说，子弹毕竟没长眼睛，万一不小心被流弹打中，那他们第25军的伤亡名单上就要加个师团长。

“师团长，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师团部等消息吧。”

“大越君，你不要再说了，我哪都不去。”牟田口廉也道，“就在这里观战。”

大越兼二无奈，只能闭嘴。

牟田口廉也道：“大越君，我们在这里跟支那军耗了几天了？”

由于战况激烈，牟田口廉也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觉，所以现在脑子有些乱，连在这里跟国军打了几天都记不清楚了。

或者说就是高强度的战事给了他错觉，让他以为双方已经在这打了很长时间。

好在大越兼二仍然还保持着清醒，说：“师团长，我们第18师团已在密铁拉、达西一线跟支那军打了三天。”

“才打了三天？”牟田口廉也喟然道，“怎么感觉像打了三个月？”

“是啊。”大越兼二点点头，接着说道，“虽然只打了三天，但是这三天消耗的弹药以及损失的兵力、兵器，却比别的战场三个月都还要多！”

顿了顿，大越兼二接着说道：“这样的战争烈度，恐怕也只有当年的日俄战争以及去年的诺门坎战役才能够相提并论了。”

“八嘎！”牟田口廉也沉声道，“但是对面的支那军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装备，都远不足以与苏俄军队相提并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第18师团猛攻了三天还是打不下？这些该死的支那老鼠，为什么就如此顽强？”

到最后，牟田口廉也甚至是在咆哮了。

大越兼二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想不通。

咆哮了一通，牟田口廉也好受了一些，又问道：“炮兵部队还剩下多少弹药？”

大越兼二道：“还剩两个基数的炮弹，省着点用，大概还能支撑三天的战斗。”

“八嘎牙鲁，只剩两个基数的炮弹了？”牟田口廉也怒道，“他们也不省着点用？真以为帝国的炮弹无限供应？”

大越兼二只能够沉默。

牟田口廉也接着问道：“空军怎么回事？今天好像就只来了半个战斗机中队？”

“空军第7、第8师团的航空煤油也已经告急了。”大越兼二道，“所以只能够减少各个战场的飞行架次。”

“航空煤油也告急了？”牟田口廉也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越兼二道：“卑职已经询问过司令部了，说是大本营原定供给缅甸方面军的一批航空煤油临时被借调给澳洲的第15军了，说是那边更需要航空煤油。”

“八嘎牙鲁，陆军部的那些蠢货究竟在搞什么啊？”牟田口廉也勃然大怒道，“澳洲不过就是几十万英澳仆从军，战斗力甚至二流都算不上，又岂能跟缅甸的支那军比？那些蠢货难道就分不出轻重缓急吗？”

大越兼二只能再次沉默。

他也搞不懂大本营是怎么做后勤保障的。

反正现实就是，隶属于缅甸方面军的航空第7、第8师团已经没有航空煤油，只能缩减对前线战场的支援。

发了半天的火，牟田口廉也忽然又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大本营。”牟田口廉也颓然说道，“主要是密铁拉战场的各种军需物资的消耗太快了，快到连我们都无法相信，远在本土的那些官僚自然就更加无法想象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但是好在，对面的支那军应该快顶不住了。”大越兼二道，“我就不相信，在这样烈度的猛烈进攻之下，支那军还能坚持下来！”

牟田口廉也点点头说道：“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能突破防线。”

停顿了一下，牟田口廉也接着又恶狠狠的说：“若不出意外，支那军崩溃之后肯定会出现大规模投降的情形，这次绝不接受投降，无论放下武器还是不放下武器，只要是穿军装的支那人，都一律杀掉！”

“哈依！”

……

回过头再说杨铮，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对于死亡这件事，杨铮其实早已经有心理准备。

身为军人，尤其是身为战争年代的军人，自打穿上这身军装，就已经有了战死沙场、为国家捐躯的心理准备。

所以他并不害怕。

杨铮只是感到有些遗憾。

杨铮深深的吸了口空气，又近乎贪婪的环视一眼四周的战场，尽管整个战场早已经化为一片焦土，空气中也弥漫着人体烧焦的恶臭，可杨铮却仍旧希望将这副画面、这股气味永远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因为，这是人间。

人间，值得你所有的爱！

小鬼子越逼越近，已经可以听到脚步声。

杨铮却一片平静，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难道是援兵？”杨铮下意识的回过头。

然后，杨铮就看到师长黎越深弯腰过来，在黎越深的身后，还跟着副师长俞奇及师部的几个参谋。

“师座，援兵呢？”杨铮问道。

“不会有援兵了。”黎越深摇头说，“我们就是最后的援兵。”

杨铮有心理准备，听了还是很失望，说：“师座，你们走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这里没有师座，只有列兵黎越深。”黎越深喀嚓一声拉开伽兰德步枪的枪机，对杨铮说道，“杨排长，现在我就是你的一个兵！”

“还有我。”副师长俞奇捡起一支步枪，也上前一步站到杨铮面前。

“还有我们。”几个作战参谋也从战壕里捡起步枪或者冲锋.枪，迅速站成一排。

杨铮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但他很快就忍住这股想哭的冲动，沉声道：“全体都有，准备战斗！列兵黎越深，你当我的弹药手！”

“是！”黎越深当即单膝蹲在重机枪旁。

俞奇和几个参谋也迅速散开，检查装备。

前方，近千名鬼子已经逼近到了百米内。

打！”杨铮一声令下，率先扣下扳机。

怪兽般峙立的M2勃郎宁重机枪便立刻发出沉闷的咆哮声。

一道耀眼的火舌，瞬间向着前方的鬼子步兵猛烈的抽过去。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刺刀上挑着膏药旗的鬼子旗手，霎那间，这个鬼子旗手的身体便已经被口径的重机枪弹撕扯成碎片。

火焰鞭继续横扫，更多鬼子的身体被硬生生撕碎。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鬼子被撕碎，杨铮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尽管硝烟已经熏得他眼泪直流，但杨铮却仍旧圆睁着怒目，一边发出无意识的咆哮，一边扣住扳机猛烈开火。

“噗噗噗……嗒！”

一条300发的弹链很快就打完。

单膝跪在一边的黎越深便立刻将一条新的弹链扣进供弹槽。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发掷榴弹带着短促的当啸声从天而降。

“轰！”掷榴弹的落点距离黎越深只有不到三米，爆炸产生的气浪一下就将黎越深和杨铮两人掀翻在了地上。

好在，杨铮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脑袋有点晕，从地上坐起身又晃了两下脑袋，杨铮便恢复意识。

根本没时间察看黎越深的生死，杨铮便又蹲坐到M2勃郎宁重机枪后。

还好，M2勃郎宁重机枪的质量很靠谱，50mm口径的掷榴弹除非直接命中，否则不足以对它造成太大的损伤。

沉寂了片刻之后，M2勃郎宁再次开火。

前方扑过来的鬼子便又一片片的倒下。

但是好景不长，一条弹链很快又打完。

“弹药手，来个弹药手！”杨铮连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环顾四周，黎越深依然是脸朝下趴在战壕中，毫无声息，也不知道死活。

副师长俞奇刚刚还在左前方的散兵坑中放枪，现在也是趴在散兵坑的边缘上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其他几个参谋也都不见。

整个阵地似乎又只剩下杨铮他一个人。

这个时候，再想给重机枪装填弹链已经迟了，因为鬼子已经冲到近前了。

哀嚎一声，杨铮从旁边抄起两棵MK2手雷就冲出了战壕，准备跟鬼子同归于尽。

在阵地上坚守了这些天，迎来了一批批的补充兵，又送走一拨拨的战友，杨铮感觉已经够了，他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精神上已经快受不了啦。

此时此刻，杨铮只想跟鬼子同归于尽，求个痛快。

“小鬼子，我日你十八辈先人，死吧！”杨铮大声咆哮声，擎着两棵手雷往前冲。

对面冲杀过来的鬼子自然不会选择跟他同归于尽，霎那间，几十支三八大盖便瞄向杨铮身上。

就在这时，杨铮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

鬼子的乱枪齐射便立刻打个空，杨铮竟毫发无损。

被杨铮擎在手里的两颗手雷却嗖的被他甩了出去，手雷的保险已经被拔掉，落地之后就轰的爆炸开来，十几个鬼子瞬间就被炸翻。

翻了个身，杨铮从地上坐起来，从腰间拔出刺刀。

就在杨铮准备跟鬼子进行最后的格斗，枪声响起。

“哒哒哒……”汤姆森冲锋.枪的咆哮声响成一片，中间还夹杂着伽兰德步枪开枪时发出的闷响，还有M1941轻机枪的嘶吼。

下一霎那，密集的弹道便从杨铮身体两侧呼啸而过，瞬间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火网，火网所笼罩的地方，鬼子兵就像割倒的小麦一片片的倒下来。

怎么回事？杨铮有些懵逼的回过头，便看到黑压压的国军已经涌入阵地。

涌入到阵地的国军至少有四五百个，冲在前面的一百多个国军突击队员，大多数都端着汤姆森冲锋.枪。

汤姆森冲锋.枪的精度虽然不如步枪，杀伤力也不强，但是火力输出的强度却要远远胜过任何一款步枪，两百米内可谓所向披靡。

转眼之间，战场形势便彻底被逆转。

……

两公里外，日军第18师团前沿观察哨。

牟田口廉也和大越兼二正举着望远镜，在观察前方战场的战况。

看到步兵第124联队所属第3大队的官兵像潮水般涌入国军的防御阵地，大越兼二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

牟田口廉也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哟西。”牟田口廉也说道，“大越君，可以给司令官阁下发电报了，就说密铁拉防线已经被我第18师团突破……”

话刚说到一半，牟田口廉也的声音却忽然顿住。

就像被人掐住脖子，后面的声音再也发不出来。

牟田口廉也吃惊的看着前方，因为他突然发现，刚刚冲进国军防御阵地的日本兵，忽然就像被割倒的野草一般，一片片的倒下来、躺下来。

“八嘎，怎么回事？”牟田口廉也发出一声梦呓似的哀叹。

旁边的大越兼二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这是国军反击了吗？

问题是，国军怎么可能还有反击的能力？国军的兵力早就耗尽了！

如果国军还有预备队，前面就不会打得那么被动，因为前面好几次进攻，步兵第124联队都险些突破国军阵地。

国军指挥官再是托大，也不敢把预备队留到这时候。

除非……除非是国军指挥官从别的地方调来了援兵！

援兵？哪里来的援兵？仁安羌调过来的，还是从国内调来的？

大越兼二的一颗心瞬间沉入到九幽谷底，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一次进攻，搞不好又要功败垂成！

大越兼二的担心很快就变成残酷的事实。

在武轻器火力上，日军处于绝对的劣势。

面对国军密集的冲锋.枪及自动步枪火力，日军装备的打一枪要拉一下枪栓的三八式步枪根本就没有办法招架。

对射不到半分钟，日军就已经伤亡过半。

反观对面的国军，却伤亡还不到两百人。

于是，剩下的日本兵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本能的转身往后撤。

起先只是一个兵，然后很快就漫延开来，到最后所有还能够跑的日本兵都转过身，疯狂的往回跑，打了败仗，日本兵的衰样其实并不比国军好到哪里去。

看着潮水一般溃退回来的日本兵，牟田口廉二的嘴巴都气歪。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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