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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让贤路


大明宫外风雨飘摇,大明宫内寂静无声,王怀瑾暗吸一口气,这一吸,叫耳鬓那颗豆大的汗珠骤然坠落,砸碎在白玉砖。

高台上,卿流景难掩不耐地催问:“王爱卿,回答朕!”

“微臣——”王怀瑾本能抬眸,张口欲答,却听身后陡然传来谢容时的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咳——”

王怀瑾抿唇,他惶惶不安的内心里忽而生出一股强烈的怒意。

他知道谢怀瑾不瞒他顺从帝意,放过伍砚书,他还知道,谢怀瑾在提醒他,切不可轻易放过安乐郡主。

可叫皇帝逮着不放地是他王怀瑾,而非谢容时,谢容时凭什么如同一个上位者般,命他如何?!

“陛下,医女治死人一案是陵阳刺史骆禾昀亲自审问,臣以为朝中无人比他更清楚,该怎么宣判。”

说罢,王怀瑾侧身:“骆刺史,还不速速上禀?”

骆禾昀一怔,目光飞快掠向谢容时,只见谢容时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才敢朝九层高阶拱起手:

“陛下,许医女开错药方致病患王四狗惨死已是铁证如山,还请陛下立刻下敕,诛杀许医女。

与此同时,求陛下下敕,永久查封回春堂,并且责问包括医女,御医,安乐郡主在内的所有人。”

骆禾昀说完许久,大明宫上静默一片,朝臣憋着气,无不在心里揣测,事关安家,陛下定是不肯下敕。

果然,卿流景声色淡漠地反问:“骆禾昀,如果朕不下敕呢?”

骆禾昀抬眸,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管他想要说什么,那些话全在他的眼神触及皇帝眼神的刹那灰飞烟灭。

他高昂着脖子,唇齿微启,犹如一个被人死死勒住脖颈,随时要窒息的将死之人般痛苦而无助。

须臾,骆禾昀瘫在地上,大汗淋漓。

谢容时敛眉,掩住眼底的嗤之以鼻。

陵阳官员上千,他独独选中骆禾昀做这一局面的先锋,是因为此子行事果决,未达目的敢不择手段。

如今一看,倒是他高估他了。

罢了。

谢容时提袖,缓步走到殿中:“陛下,臣有言。”

“说。”

“礼乐崩而前朝灭,故而溱立国,先定礼序。然,先帝昏聩,暗下多行背礼违法之事,叫溱国国运难昌。

幸得上天垂怜,送陛下重返溱国,取先帝而代之,上天此举,是为重续溱国国运,让溱国得以千秋万代。

如今,外有北夷和韩战事不断,时刻危及溱国边界,内有先帝之子逃去西雄,随时会揭竿而起,若礼序再生乱,难保国将不国。”

说到这里,谢容时撩开下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知道,因为安家对陛下有从龙之功,安乐郡主对陛下情深意重,故而陛下无论如何不愿意惩戒安家和郡主。

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安家和郡主再重,不能重于江山,还请陛下以天下和百姓为重,诛杀许医女,严惩致礼序混乱的太医疗和安家!”

话音刚落,大半吏部的官员伏首在地:“求陛下以天下和百姓为重,诛杀许医女,严惩致礼序混乱的太医疗和安家!”

而后,王怀瑾上前两步,跪在谢容时身侧:

“陛下,臣以为谢大人说得极是,今日若不惩戒许医女、太医疗和安家,不仅会寒了天下想要报效朝堂的学子的心,更会寒了曾经相信陛下而对回春堂深信不疑的陵阳百姓的心。

请陛下念及学子对溱国的报效之心,百姓对陛下的信赖之情,诛杀许医女,严惩太医疗和安家!”

礼部官员纷纷伏首:“求陛下念及学子和百姓对家国的忠诚,诛杀许医女,严惩太医疗和安家!”

骆禾昀回过神,伏首:“陛下,先先帝曾言,礼法不正,家国不宁,请陛下为了人心安定,诛杀许医女,严惩太医疗和安家!”

剩余朝臣暗暗环顾四周,稍作犹豫,半数以上的人伏首在地:“求陛下为了人心安定,诛杀许医女,严惩太医疗和安家!”

看着扑了一地的朝臣,韩杜衡心急如焚地看向范含章:“宰辅大人,劳您想想办法,否则——”

范含章摇摇头:“韩大人,谢王以家国天下为由逼迫陛下,饶是神佛下凡,也不能力挽狂澜。”

说罢,范含章上前一步,伏首在地:“陛下,天下皆盼陛下正礼序,实乃陛下之福,溱国之福,请陛下顺应民心,诛杀许——”

“且慢。”

大明宫外忽而响起的一道脆声,打断了范含章的陈词,百官循声望去,只见清妧缓缓走进殿中。

“范大人,许医女无罪。”

范含章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盖因为他想不透,刚还表现地十分深明大义的郡主,怎么又跑进了大明宫?

她难道不知道,谢王正是以安家违礼为由,逼着陛下严惩她和安家吗?她这一来,岂非叫陛下的处境雪上加霜?!

“敢问安乐郡主,如果许医女无罪,谁又有罪呢?”

“我。”

“……”范含章错愕,他以为清妧怒闯大明宫,是要为自己和安家脱罪,却不想,她是为了许医女。

一个小小的医女,值得郡主这般大动干戈吗?

清妧笑笑,朝卿流景屈身:“陛下,您和李太医曾经告诫小女,医女医术不精,恐难当大任,是小女携恩,迫得陛下应了小女。

如果陛下没有应下,许医女以及太医疗的医女们不会离宫,去回春堂坐诊。

而如果在回春堂坐诊的不是医女,而是寻常郎中,那么王四狗夜半身体有异,郎中便可及时应对。

由此可见,许医女没有错,李太医和太医疗没有错,陛下更没有错,唯一有错得,只有小女一人。”

说到这里,清妧伏首,额头点地:“百姓常言,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四狗的枉死,礼序的混乱,皆由小女而起。

小女回去后,自会立刻关了回春堂,同时,只要陛下肯对许医女和太医疗从轻发落,小女愿意放弃皇后之位,归家自省。”

卿流景登时蹙眉:“朕不——”

清妧抬眸,朝卿流景摇了摇头。

瞥见这一切的范含章扬声:“陛下,郡主虽犯下大错,却能知错认错担错,求陛下念在郡主识大体的份上,允郡主所奏。”

韩杜衡会意,领着伍砚书等人齐齐伏首:“陛下,臣等以为范宰辅所言极是,求陛下恩准郡主所奏。”

卿流景抿唇,如何不肯应。

静默中,范含章低眉,对王怀瑾低言:“王家主,如果你肯退一步,老朽愿举荐王家女为皇后。”

王怀瑾登时扑在地上,高喊:“陛下,郡主迷途知返,实乃天下小娘子的楷模,还请陛下成全郡主的大义!”

许久,卿流景咬牙切齿地憋出一个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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