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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气吞山


卿云礼冷冷一笑,目光淡漠地横向韩杜衡:“韩尚书,朕的这番话,是胡搅蛮缠,还是有理有据,你总不至于断不出吧?”

韩杜衡不能答,因为三殿下之言,有理。

见此,清妧简直怒不可遏,她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卿流景却笑着轻勾她衣袖:“阿妧,无妨。”

“怎能无妨?!你筹谋至今,不就是为了——”

“无妨。”卿流景再道,声色温柔如水,却有坚定不可驳,“三弟想要物证,我给他一个物证又何妨?”

“你有?”

“大戏已开场,我要的结局不来,戏就不能终了。”说罢,卿流景起身,要着流光七折扇,缓缓走上公堂。

他立在堂中,侧身看向卿天九,目光比霜刀更冷:“皇伯父还记得本王的父皇是怎么死得吗?”

一言问罢,卿天九身瑟如抖筛。

不。

卿流景不可能知道!

参与过的人,知情的人,都已被他杀尽,当今世上,除却他一人,再不会有人知道当初的事!

然,卿流景看他的眼神,犹如一只逮住老鼠的猫儿,仿佛他还没有说出真相,只是为了欣赏他的张皇失措。

“你——”

他想要问他,你都知道什么,可话没有问出口,血色疯狂往上涌,他将将吐出一个“你”,大口大口红中染黑的血色,似决堤的洪水,在他唇角一泻千里。

堂上堂下,朝臣和百姓皆面色骇然。

卿流景笑着收回视线,目光淡淡地望向公堂:“韩尚书,本王要诉冤。”

“……”

堂上更默,韩杜衡被皇帝的可怖模样,惊得一时回不过神。

就是这短短一瞬息的卡顿,卿云礼突然冲到公堂的案台前,对韩杜衡低声急言:“朕要撤诉。”

韩杜衡惊而回过神:“三殿下要撤诉?”

“对。”

再不撤,莫说皇位,连退路都保不住!

“这……”

韩杜衡面露犹疑,目光略过卿云礼,落向卿流景。

将才,他确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三殿下不仅不领情,反而还对逍遥王咄咄逼人,结果这一逼,把皇帝和他逼到绝境。

“韩尚书,不管怎么说,你身为一介寒门却能一路平步青云,直到位列三公,是因为父皇对你的重用。”

是。

即便最初,先皇帮过他,但后来的漫漫岁月,是皇帝的鼎立支持,才让他坐稳刑部尚书之位。

人,不可忘恩负义。

“三殿下,下官只能尽力一试。”

“有劳韩尚书。”

“不敢。”

韩杜衡起身,提袖下阶,走到距卿流景三步时停下,而后,他朝卿流景深深躬身:“王爷,下官有一求。”

“求本王对皇帝高抬贵手?”

“是。”

“韩尚书倒是知恩图报。”

“……”韩杜衡老脸一红,强自镇定地言道,“王爷,不管陛下做过什么,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已经足够悲惨。

眼看陛下将崩,三殿下自愿退去,如若王爷再能手下留情,不止他们会感恩王爷,朝臣和万民更会称颂王爷。

如此,对王爷登基百利而无一害。”

“滚。”

“……”韩杜衡心下一紧,却是不肯退,“王——”

“本王说滚。”

这一刻,卿流景的唇角依然轻轻勾起,然,他眼底的肃杀却像乌云压境的暗黑天空,仿佛要吞没整个人世间。

韩杜衡骇得连退数步。

陛下阴私恨毒,三殿下虚伪狡诈,可眼前的逍遥王难道能成为百年难得的明君吗?

怎么可能!

一个被丢进人间炼狱的稚子,究竟要学会什么,经历什么,闯过什么,才能活着走回人间?

若他能走回人间,他还是……人吗?

这一刻,看尽人间丑恶的铁面刑官被卿流景身上流泻出来的无尽杀意,吓得牙齿止不住地“格格”响。

须臾,高台左右的人亦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份比雪色更冰更寒的杀意,他们全似韩杜衡一般,周身陷入不可抑制的瑟瑟。

极致的惊恐,转向极致的窒息。

安行洲拍案而起。

清妧急急拽住安行洲衣袖:“阿爹,你别去,我去。”

安行洲顿步,稍稍犹豫,叮嘱:“众目睽睽,你定要劝逍遥王收敛性情,否则,与他名声不利。”

“好。”

清妧颔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卿流景身侧,她一边勾住他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手,一边淡问:

“韩尚书,陛下惨吗?”

韩杜衡有些茫然,他本能地转头,去看那瘫在椅座,止不住呕血的皇帝,然后直觉地点点头:

“是。”

“陛下的惨状,便是曾经先皇的惨状。”

“什么?!”

“韩尚书心怀怜悯,劝芳君以德报怨,可是我想反问韩尚书一句,若芳君以德报怨,那人间能以何报先皇德?”

“……”

韩杜衡不能答。

“先皇立溱国,为何重法塑礼,便是因为人之渺小,一旦落入困境,只能求助于上天赐下公正。

芳君若够狠,杀了皇帝也就是了,他不必走上公堂,让韩尚书你以法度之名,还他,还先皇公道。

若连法度都要劝芳君退一步,那这大溱国的法和礼不要也罢!”

安行洲扶额。

他想让阿妧去劝,结果她不仅没劝,还比卿流景更狂放,这下好了,回头百姓谈起今日,又该骂阿妧全不知女德。

但——

安行洲又悄然勾起唇角,嘉娘,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是不是比你当初更加的大敢和无惧?

堂上,卿流景弯起嘴角,露出比烟花更绚烂的笑容,犹如……一只被顺毛的小狐狸。

死寂般的肃杀瞬退。

“阿妧,不气哦~”

“难道不是你先气了吗?”

“有吗?”

清妧无奈摇头:“二殿下,人生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你又不是不会说,为何不能多说两句?”

“烦。”

“……”

清妧简直要被他气死!

她撇开脸,再问韩杜衡:“韩尚书,今日这案,你到底审不审?”

“下官……”

未等韩杜衡想好,清妧拂袖,扭头问伍砚书:“伍廷尉,接下来的案,你敢不敢审?”

“敢!”

伍砚书立答,没有一丝犹豫。

今日,逍遥王给过他机会,是他不争气,生生把机会让给了韩杜衡,此刻,机会去而复返,他若不要,那是愚不可及!

伍砚书大步走上公堂,双手拿起惊堂木,然后用尽全身力,砸上案台:

“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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