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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迷香浓


离三皇子府余两里时,清妧对那婢子道:“我如今是通缉犯,没法子光明正大进门替三皇子妃诊治。”

“无妨,婢子可以带妧娘偷偷进去。”

“你有十足的把握?”

“回县主,三殿下一早带着府里的人去了宫里,这会儿府里统共没几个人,妧娘尽管放宽心。”

今早,卿流景来看她时穿得亦是朝服,想来他也去了宫里,难道说,今日大明宫会发生什么吗?

思绪纷乱间,车马穿进一条曲巷,停在三皇子府的后门。

婢子匆匆跳下车,然后轻叩木门,未几,一个粗实婆子打开门。

“妧娘,请随婢子来。”

此时,天色暗沉,细雪转为大雪,婢子提着更灯在前面引路,清妧循着微薄的灯火四下观望。

触目所及,果真看不见人。

可奇怪地是,越往里走,清妧的心下越是忐忑,她不由地瞥向那些幽暗的处,她总觉得暗处藏着人。

“县主,到了。”

清妧顿步,一边抬头看着紧闭的正房门,一边略略皱起眉毛:“你又叫错了。”

婢子慌忙低头:“妧,妧娘。”

“开门吧。”

婢子推开门。

更灯的潺潺烛火瞬间洒进漆黑的卧房,停在巨大的纱制屏风。

屏风上,绣着一幅春日赏景图,透过灼灼桃花,隐约能看见一方奢靡的卧榻,卧榻前,帘幕低垂。

婢子将更灯放进房门口:“县主,您请进去,婢子在外头放风。”

“恩。”

她一脚跨过高槛,待她躬身,意欲提起更灯,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嘭”,她慌忙回头,只来得及听见一声锁落下的“咔哒”声。

她顾不上提灯,转身敲门。

“砰砰砰——”

“开门——”

门外无声,倒是身后传来一声低言,崔元香声色淡淡道:“不必敲了,她们不会开门的。”

清妧略顿,绕过屏风。

崔元香身着棉衣,盘在坐榻,因她身形瘦弱,棉衣便显得十分不合身,她见清妧进门,笑着勾起唇角:

“县主,许久不见。”

清妧不答,转头看卧榻。

卧榻前,床幔厚重。

“七风居出了一款新茶,名为江雪,听说茶香极似北地的雪芽玉露,是以,我特意请县主来尝尝。”

清妧低眉,边往坐榻走,心里边寻思,她叩门,婢子不开,若是她把刀架在崔元香的脖子上呢?

“茶,是不是很香?”

香。

可这香,不止是茶香,似乎还夹着一点花香。

崔元香彷佛察觉清妧心思,妥帖地解释说:“对了,我在江雪里添了一点去年亲手摘得梅花。”

清妧勾唇。

茶里是有梅花,可茶中之梅花香,并非因梅花,而是因为茶里下了毒!

清妧躬身,作势要盘上榻,实则是想抽出鞋靴里的那把匕首。

就在这时,她看见崔元香的印堂裹着一缕沉沉的死气,她快走两步,抓起崔元香的手,扣上她的脉。

无神之脉。

“我要死了,对吗?”

“……”

人若将死,无非三脉,无胃,无根,无神。

崔元香脉象散乱无序,脉动或在皮肉,或在筋脉,忽急忽止,神气涣散至此,确是将死之相。

崔元香抽回手,缓缓端起茶盏,放在掌心把玩,“七风居的茶和酒,总是极好的,县主真不尝尝吗?”

清妧沉默片刻,盘上坐榻。

杯盏里,飘着两片梅花。

“为什么?”

一句如若无根之源的话,崔元香听完,却立刻懂了,她唇间的笑意越深,也越迷离。

“县主爱过人吗?”

她,不知道。

上辈子,她以为自己是喜欢顾浥尘的,但真嫁去顾家,她既未有过一刻的欢愉,也不曾感到任何的圆满。

重活一世,她对情爱毫无期冀,甚至想过,只要父亲无虞,安家安宁,她孤独终老亦是无妨。

可——

偏偏她遇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全不管她的心有多冷,硬生生地敲碎她心上的那一层寒冰,强闯进来。

“看来,县主正爱着一个人。”崔元香径自得出结论,“既县主懂得爱,便不该问我,为什么。”

“不,我不懂。”

她爱卿流景,但这份爱永远都会有前提,她愿意为他做许多许多事,但她不会因为爱他,舍弃家人,舍弃自我。

“看来,县主还不够懂爱。”崔元香遗憾地摇摇头,“若真得爱一个人,那县主就该忘了自己,心里只有他,并且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

鼻尖的花香越浓,浓到掩盖了茶香。

不对。

清妧猛地抬起头,这一抬,让她眼前骤然一黑,若非她及时伸手撑住几案,怕是已经栽倒了。

“三皇子妃,你在房里点了什么?”

崔元香摇摇头,眼底浮起无尽悲伤,而后转头望卧榻,只见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撩开厚重的床幔。

卿云礼坐于卧榻,微微一笑。

卧榻一角,垂着一只香球,香球里,白烟扶摇。

“妧娘,好久不见。”

“那是什么?”

“妧娘善医,本殿若用寻常之物,定会让你早早察觉,所以,本殿特意烧了世间罕见的绵蜜香。”

竟是绵蜜!

所谓绵蜜,名如其意,能令中毒者对任何人情意绵绵,恨不能立刻与之春宵一刻,乃十分歹毒的春药!

清妧之面色,顷刻间变得煞白,然这白只呈现须臾,因为身上另一股燥热在涌动,烧得她面色潮红。

榻上,崔元香拢袖而起。

她先是朝三皇子屈身:

“这一世,妾身能与三殿下有过诸多良辰美景,已是心满意足,可惜妾身福薄,不能和三殿下共白首。”

卿云礼弯起嘴角,殷殷承诺:“香娘,本殿与你的缘分还长,等过了今夜,本殿定遍寻天下名医,治好你。”

“……”崔元香笑了,可这笑,没有甜蜜,反倒透着无尽的悲哀,“妾身谢三殿下。”

说罢,她起身,转而向清妧屈身:

“我与县主相识虽浅,但县主待我却比旁人都好,是我对不住县主。欠县主的,今生难还,若有来世,我愿做牛做马,偿还县主。”

“不必等来生!”

话音未落,清妧拔出藏于鞋靴的匕首,横在崔元香脖颈:“三殿下,请你立刻命人打开门,否则,我杀了你的正妃!”

卿云礼面色一沉,却没有说话。

见此,清妧指尖用力,刀刃顷刻间割破崔元香细腻的皮膏,血色汩汩中,清妧再次厉呵:“开门!”

然,卿云礼依旧沉默。

清妧之眉目蹙得死紧,她怎么也没料到,昔日恨不能把自家王妃拱上天的卿云礼,骨子里竟凉薄至此!

“三皇子妃,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舍弃骨血,舍弃自己,舍弃一切,当真没有一丝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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