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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 旧恨落


范宅。

谢芙立在最靠西的偏院前,对一众家仆厉声言:“把范四郎丢出范家!”

“是。”

仆人正要进门,范含章却拦住院门。

“芙娘,不必这般狠绝吧?”

“狠绝?!”谢芙扬声,眼底戾气更盛,“范含章,要不是你生下这么一个好儿子,你这会儿还是大溱国的范宰辅!”

“……”

“当初,谢家要你处置这个孽障,你舍不得,这些年,孽障惹出无数祸事,你还是舍不得。如今,他害死莹娘,叫你仕途尽毁,叫谢家名声大损,你还是舍不得!

怎么,你还想叫谢范两家给许家陪葬不成?!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今晚可以抹了脖子去陪他们了!”

“我……我不是想留四郎,只他被打得半死,你这会儿把人扔出去,他岂不是必死无疑?”

“我就是要他死!”谢芙怒吼,“范含章,你再不滚开,休怪我不给你留体面!”

范含章敛眉。

正此时,范家长子冲了上来:“阿爹,你就听阿娘的吧。”

“唉……”

范含章轻叹,到底是叫人拽到了后面。

门前无人为阻,仆役就要冲进去抬人,然,不等他们冲进去,范修谨惨白着脸,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不必你们抬,我自己走。”

“甚好。”谢芙颔首,随即对仆役道,“把他身上的华服脱了,范家的东西,哪怕喂狗,也不送白眼狼!”

“呵……”范修谨大笑,随即褪去外衫,“谢芙娘,可要

我连里衣一并退了?”

“退!”

“好。”

范修谨扬手,退去里衣。

冷风下,他身后的伤口看着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滚!”

范修谨高高扬起嘴角,欲大步而去。

“且慢。”

范修谨顿步,而后挑眉,一如这些年他每回对上范含章时,那般的玩世不恭。

“宰辅大人有何吩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范家并未亏欠你。”

“呵……”范修谨仰面大笑,笑得身后伤口剧痛也不曾停下,“范大人想说地是,你没有亏欠我吧?”

范含章的确是这么想的。

虽说谢芙娘不待见范修谨,可也不曾明面上苛待他。

至于他,更是能护则护,否则以范修谨惹祸的本事,怎可能在陵阳城里放纵如斯?

“范大人待我是好。

譬如谢芙娘不想管我,我把关在偏院三年不得出时,范大人只来看过我一回,来时说让我忍一忍。

我和赵十二亲近,四处惹祸时,范大人原想管一管我,却因为谢芙娘一句话,范大人就再也不管了。”

“我至少把你养大了!”

“罢了,我的事,委实没什么好说的。”范修谨笑着甩甩手,“范大人,你知道母亲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幽州,奔赴陵阳地吗?”

还能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向他讨要荣华富贵的。

“呵。”范修谨忍不住再次冷笑,“当年,范大人攀龙附凤后,若不曾回去幽州,那母亲最多

就是在郁郁寡欢的无尽等待里,走向死亡。

可范大人偏偏回了幽州。

你慈悲地让母亲体尝数月的欢愉,然后一走了之,让母亲在惊惧和不安里,从温柔走向疯癫。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一遍遍地欺骗自己,说你是迫不得已,说你心里有她,有我,可其实,她什么都明白。

所以不管多少人劝她去陵阳寻你,她都不肯去。”

“一派胡言!”谢芙怒斥,“若是如你所言,那她就不会带着你来陵阳,她就该独自老死在幽州!”

范修谨垂眸,真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下去了,可是,如果不能把话说尽,他又无法甘心离去。

“母亲来陵阳,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因为,她要死了。”

范含章和谢芙双双惊愕:“什么?”

“对,母亲要死了,即便谢芙娘不出手,即便范大人不亲手弑妻,她也会选个安静的地方,默默死去。

可偏偏,你们一见到她,就惊恐万分,连让她说明来意都不能,就急匆匆地下手,把她抹杀了。”

范修谨略顿,扬起被泪和恨熏红的双眸,死死地瞪着范含章。

“母亲领我走进范宅前,曾说过,不管进去后发生什么,都不必记住,她说,我只管好好活下去。

可是范大人,多少午夜梦回间,我一遍遍地看着你亲手把母亲推下枯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忘记这一切?!

若连身为人子的我也忘记了,那么又会有谁来为一个叫许

雨娘的女子,讨回她应得的公道?!”

“……”

范含章无力回答。

尤记得当年,他还是个破落学子,莫说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看见他,都难免露出三分不屑。

可雨娘不同。

她从未嫌弃过他,他一名不文时,她温柔以待,他富贵加身后,她不改其笑,于是,本该去幽州和她斩断情缘的他,和她缠绵数月。

然,她再好,终究抵不过权力和野心。

他想,她如此聪慧,一定能懂,却不想,她不仅不懂,还带着他和她的孩子,寻到陵阳,堂而皇之地走进范家!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既她对他不义,他又何必对她留情?

所以,他亲手,把她退下枯井,可她坠进黑暗的刹那,却朝他勾起嘴角,露出他最喜欢的温柔浅笑。

“范大人,母亲无私,却不是你任意欺辱她的理由。”

说罢,范修谨昂首而去。

这个家,他早就不想待,可他不能走,至少,不能在范谢两家付出代价之前,离开。

如今,他愿已了,从此,再也不必归来。

出了范家门,迎面刮来一阵冷风,冻得范修谨慌忙团住自己。

“阿嚏——”

这天怎恁地冻人!

正此时,半空丢下一套新衣,习凛夹着笑意,轻言:“殿下说,许轻歌的尸身被丢在乱葬岗,你只管去收尸。”

“多谢。”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县主。”

也是,除却县主,谁还能劝得殿下改了主意。

以后

他孑然一身,若逮到机会,定要好好巴结。

范修谨裹上新衣,再次昂起头,朝冷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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