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蛋在大家庭轮带的环境里长大，再加上前期父母关系不稳定不明朗，导致孩子很敏感懂事，但孩子懂事不代表大人可以放手不管，蛋蛋毕竟还不到六岁。

秀秀无限自责，又无限矛盾。

她不可能放弃工作，女人是需要自力的，可家庭却需要母亲，这真是活几辈子都解决不了的矛盾。

就这样纠结着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她实在想去个厕所，而且侧躺的身子实在僵得难受，便忍不住动了一下，想把蛋蛋挪一挪。

刚一动，便有一双大手从后面伸过来，张建成的声音又低又沉：“我来！”

秀秀有点惊愕地看着他，张建成弓着身托着蛋蛋的头，把孩子轻轻挪了挪。

秀秀解脱了，下了地腿都有点找不着知觉，身体晃了晃，被张建成揽住了。

她低着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让刘勇给他打了好几轮电话，公司里，镇上的项目部，县里项目部，都找不到他人，但都给他留了信息。

明天这爷孙俩情况稳定了就都能出院，她不敢再开车回去，想想都很后怕，再说他是孩子的父亲，总不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人都不露面。

秀秀想着，如果他实在太忙来不了，她硬着头皮再开回去也行，但终归他得分担一点她的心惊肉跳。

张建成低说：“刚来！”沉默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我去了市里，电话都没接上！”

秀秀低着头，听着他的声音，

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哭了，在孩子面前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决了堤。

她抵在他怀里，抽噎得厉害，想埋怨他，可他又不是因为吃喝玩乐而找不到人的，也不是因为不务正业而不顾家的，她只好又埋怨自己。

可是想着想着，记起来她上辈子也是这么理解程国强，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可最后却成了那样的结局。

她越想越伤心，使劲抓着张建成的胳膊，隔着衣服，指甲都掐进他肉里了。

张建成吭都不吭一声，只搂着她，低低地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哭了半天，秀秀觉得痛快了，才止住眼泪，抽噎着说：“蛋蛋的胳膊保住了……你别怨我爸……他哭了一天血压都高上去了也很危险……不是他的错……”

“我怎么会呢……”张建成抚着她的后背，声音郁郁：“我怎么会怨别人呢……是我失职……”

后半夜张建成陪着儿子，秀秀去陪了父亲。

天明的时候父亲还没醒来，想到昨天老人家受了惊，还哭了一天，秀秀觉得父亲很可怜，又郁郁地落了几滴眼泪，便起身去琢磨早餐。

幸好医院门口有小摊，秀秀买了粥和饼，回来在病房门外竟然听到蛋蛋咯咯地低笑声。

蛋蛋笑着笑着突然“啊！”了一声，迅速哽咽又委屈地叫唤：“胳膊还是疼啊爸爸！”

紧接着就是张建成沉朗的声音：“那就再戳一下！”

秀秀贴着门框，看到张建

成坐在蛋蛋的病床边，双手打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蛋蛋伸右手过去在他胸前一边戳一边笑：“真硬！爸爸，那子弹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张建成说：“直接用镊子伸进去夹出来的！”

“疼不疼？”蛋蛋眨着眼睛，泪水在打转。

“疼！”张建成的语气又低又坚毅：“但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我也没流泪！”蛋蛋把眼泪憋回去说：“我都疼晕了也没流泪……”

张建成忽然就附身过去在儿子头上亲吻，声音有点不平静：“不愧是爸爸的儿子！疼晕了也没哭……”

秀秀的眼泪又滚出来了，孩子让人心疼也就算了，这当爹的还拿自己差点丢了命的伤疤给孩子当安慰品，这简直是在剜她这个母亲的心。

她抹了眼泪进屋，蛋蛋看到了，指着张建成的胸口说：“妈妈你看！爸爸这……是那么长的砍刀砍的，爸爸都没哭，还把敌人给干掉了！”

蛋蛋说着，忘我地用右手做了个砍人的动作，震动了左臂，直呼：“啊！疼！”

秀秀连忙放下东西，抚着孩子的脸说：“蛋蛋，这个胳膊绝对绝对不能动，动了就很难恢复好了，你不能再淘气了，要安安静静的，听到没有？”

“嗯！”蛋蛋点点头，不再乱动，眼睛里都是坚定的光：“我爸爸是军人！打过仗！可厉害了！爸爸，再让我看看！”

张建成站在床边，默默地又打开自己前胸的

衣服，结实的肌肉连带着伤疤一览无余，秀秀伸手拉着合上了他的衣服，低说：“别现眼了！回家再看！”

正说着，便听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秀儿！爸给你们买了粥……”

冯老根一进来，看到孩子醒了坐在床上，老眼一酸，流着泪佝偻着背，紧走几步过去：“我乖孙儿……爷爷不好……都是爷爷不好……”

“爷爷别哭！”蛋蛋说，大人都帮他把眼泪流光了，他只好把眼泪狠狠地忍住。

张建成胡乱系了扣子，拉着老爷子安慰道：“爸！您别这样！是他淘气！谁也不怪！”说着，对蛋蛋命令说：“蛋蛋！给爷爷道歉！”

这是张建成在秀秀回来前给蛋蛋教育过的，因为那些伤疤，蛋蛋还是很信服他的，便乖乖地说：“爷爷！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跑了，你别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老爷子“哎呦”一声又难过地哭了，张建成赶紧搂着老人，拍着肩膀，云淡风轻地安慰：“爸！蛋蛋真是没事了！有事也不怪您！小孩儿嘛！您放宽心！”

正说着，身后有洪亮的声音传来：“干嘛呢这一家子搂搂抱抱哭哭啼啼的！”

赵晓生提着大袋子走进来，看到张建成安慰老人的样子，便明白了个大概，笑呵呵地说：

“叔！没事！小孩儿，不磕不碰长不大！把心放宽了！来！让我看看蛋蛋怎么样了？”

“姑父！”“姑姑！”“小平平！”蛋蛋

坐在床上，伸着右手打招呼。

张青花一看蛋蛋夹板的左手就哭了，她和蛋蛋感情很好，毕竟从小形影不离带大的。

怀里的平平已经八个月，能发简单的音了，冲蛋蛋“哥哥哥哥……”地抓着小手。

张建成赶紧接过孩子：“姐！你过来干嘛！怎么还把平平抱来了！”

“你姐昨天晚上听人说了这情况，大半夜待不住就想让我带过来！”

赵晓生说着，拉着蛋蛋的右手，爽朗地哈哈：“不就是砸了胳膊了嘛！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三个月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嗯！”蛋蛋点了点头，这回想喊疼都得忍着了。

张青花吸着鼻子，使劲砸了赵晓生的后背，斥道：“你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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