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喜床，张建成就没让秀秀双脚落地，一直背回了张家。

走路的时候他侧头问秀秀：“你穿的有点少，冷不冷？”

秀秀搂着他的脖子，身后批了他的毛呢大衣，在他耳边说：“还行，美丽冻人！”

典礼的形式很简单，三爷当的主婚人，负责宣告主持。

头几天两个人找三爷商量细节时，三爷讲了好多老传统老规矩，现在不讲究那么多了，最后的形式都是秀秀敲定的。

三爷高喊“一拜天地”的时候，两个人面对着天地众人行了一个庄重的跪叩礼；

三爷高喊“二拜高堂”的时候，两个人面对着冯老根和三爷，行了一个庄重的跪叩礼；

三爷高喊“夫妻对拜”的时候，两个人相互面对着，行了一个带着一生承诺的跪叩礼。

秀秀提前和张建成说过：“只鞠躬不足以表达情深义重，你就陪我跪这一次好不好？”

张建成当然什么都依她！

秀秀是重生之人，对天地始终虔诚敬畏，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只是鞠躬太轻薄，她跪的是天、是地、是怜悯她许她重生的冥冥之主。

庄重的三拜，就算礼成，礼成之后，秀秀才第一次走进张建成准备了半个多月的婚房。

家具都已经进驻，三间房全都桌椅床柜齐全。

正屋在最右边，对着门是一张崭新的八仙桌，墙上贴着大大的红喜字，右边挨着墙放着一张大床，靠窗台下面是个小沙发，左边墙放个矮柜

，矮柜上是电视机。

要说秀秀这个婚礼，没彩礼没陪嫁，流程也是胡来，她离经叛道的过往战绩太著名，整个村子人都习惯了，否则早就被指着鼻子说教了。

喜房在左边，除了有大衣柜，靠门边还有一个嵌着镜子的小梳妆台。

红缎子铺就的大床上，放了很高一摞花被子，是张青花重新又给准备的，床上洒满了瓜子花生红枣，众人还打趣着让蛋蛋上去翻滚了半天。

82年底的农村，张建成这个家的置办算的上是干部级别的了，让秀秀出乎预料，更心疼钱包。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挨着墙的那排铁片暖气组，秀秀看了心惊肉跳，她上手摸了，真的是热的。

这个时候在农村能看见暖气，他可真能折腾啊！

众人闹了一会儿就都出去，留二丫在喜房里陪秀秀休息，等到开席的时候再出来敬酒。

屋里安静下来，果然听到外面人们谈论的重点都是这组暖气结构。

“你这是跟城里学来的吧！能撑得过整个冬天吗？”这是秀秀的领导任主任的声音。

“你还别说，这屋里就是暖和，旁边那喜房里更暖和！”这是镇政府某位领导的声音。

“真是热的！这是从哪通过来的？”这是镇里家具厂的大厂长在发问。

张建成的婚礼，来了很多领导捧场，可见前两年他在外面做了多少人事关系的铺陈，秀秀觉得他挺不容易。

“外面！”张建成引着大家走

到外面凉台尽头，指着贴墙走的管道说：“大门边那间房是火房，你看管道是这么走的……”

秀秀贴着窗户顺着他的指示看，只见墙边一条管道包着厚厚的布。

有人说：“这包了不少层啊，要不然热气都得跑了！”

有人说“这一冬天不得把整个茂林都给烧进去！还能一直坐在那烧柴火？”

有人笑道：“别傻了！人那是烧煤的！还能烧柴火？”引得一阵哄笑。

张建成解释：“大门边那就是煤棚子，我拉了半吨回来。”

领导问：“这一冬天能烧多少煤？得不少钱吧！”

建成说：“昨天刚起的火，我也没有具体经验，这个冬天先看看吧，造价太高的话我也扛不住，这不是要娶媳妇吗？别让她一来就受委屈！”  

大家顿时哄笑！秀秀赶紧往墙壁里靠了靠，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条件还委屈！”有人说：“我媳妇看了回去肯定得跟我闹着要！”

张建成腼腆道：“秀秀也是才知道，估计也得跟我闹，这个造价是有点高，煤和这批暖气管暖气片也是我排了很久队弄来的，现在市面上流通量不大，不好找。”

“我就是自己先钻研钻研，这些东西慢慢都会流通起来，等我技术钻研成熟了，材料都流通起来，价位也能承受了，再推荐给大家！”

领导和先进骨干们纷纷点头：

“这确实好……”

“是！咱们整个县，没听说宅子里能装上暖气的！

”

“是啊！现在挣钱机会这么多，等大家都攒够了钱，那肯定要把家里的生活条件先搞上去……”

“你看看这一套造价能不能再往下压压，别让大家伙儿光看着，也得让大家有个盼想，能用得起！”

张建成说：“是！这个冬天我统计一下多少煤够用，还得看煤价，咱们镇占着交通运输的方便，只要煤价能稳定住，暖气材料流通量增加，大家早晚都能用上！”

领导点头：“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

“以后镇里经济发展还得靠你们这些后生……”

秀秀叹了口气，他这是把结婚做成了生意，看着挺实诚的一个男人，这心里头闷着的想法简直太深了。

很快就开席了，主院安排的都是领导，她的同事，他的兄弟们和生意的合作伙伴，还有本村外村德高望重的老辈。

旁边院都是友好的乡邻朋友，由于来人众多，临时在胡同里也摆满了桌，一对新人来来回回地敬酒，宴席一直开到下午才散。

等客人都走了，几个兄弟留下来帮着收拾乱七八糟的院子，秀秀一直被留在房间里，不让露面，一切收拾妥当后，天已经黑了。

张建成进屋的时候秀秀正坐在八仙桌前算账，喜账交到她手里时，秀秀觉得脑袋都大了。

人数很多，一毛两毛五毛一块的，零零散散，她正拿着本子重新点数记账。

张建成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说：“吃饭！你白天就

没怎么吃！”

秀秀趴上前一看，大米饭和一个猪肉白菜炖粉条，还挺香：“你弄的？”  

“席上的菜，我留了几份！”张建成说着，拉起她到脸盆架边，亲自给她洗手。

新媳妇真是到处被人稀罕着，秀秀不说话，只歪着头笑。

两个人对坐下来，总算吃饱了饭，他又去收拾，直到秀秀听到他插上大院门的声音，才算彻底放松地重新又把新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蛋蛋被冯老根带走的时候哭得特别惨，以为爸爸妈妈要自己过日子不要他了。

直到张青花解释说爸爸妈妈第二天要去市里找警察给结婚证盖章，得三天才能回来，回来就把他接回家，这才好歹算是说服了。

婚礼后蛋蛋被带走这事，秀秀事先并不知道，有了酒店的经验，倒也觉得孩子对新婚夜没什么影响。

谁知道张建成提前都把孩子安排出去了，这么一想，秀秀忍不住心跳加速。

张建成重新进来的时候，秀秀正在八仙桌上摆弄一把巴掌那么长的匕首，擦来擦去，在灯光下还反着光。

他愣了一下，在门边洗了手，然后走到桌边看着她，发愁地问：“这是给我的结婚礼物？”

秀秀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抬眸，声音轻缓地说：“其实我上辈子被人辜负过……”

空气突然特别安静，张建成没说话，站在桌边，连呼吸都有点乱。

“那个人有了情人，说要跟我离

婚，我被气得犯了病，他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眼看着我疼痛致死……”

秀秀说这话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恨再燃，可心里却意外地平静，前世的痛似乎已经被她克服了。

静默中，张建成却突然开口，语调沉戾，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他的反应令秀秀震惊而困惑了。

怎么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她说的“上辈子”这个时间界定很荒唐，也没有觉得意外，反倒口气愤怒？

她倏然抬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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