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成不理解这三个女人的悲伤，就听着她们哇哇地哭。

蛋蛋看到大人哭，委屈地吧嗒着小眼，也憋不住拉开嗓子嚎上了！

张建成有点困惑，自己明明是回来了，她们怎么哭得就跟他牺牲了似的！

民警过来，看到地上捆着个被揍成包子脸的男人，旁边站着三个痛哭不止的女人，眼前还有一个穿着制式军装的男人，怀里还抱个孩子，觉得头有点大！

……

到县里公安局走一趟是不可避免了，三个人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月亮高高挂在树梢，最后一趟车是错过了。

冯莹莹捂着被打得肿起来的半拉脸，嚷嚷着要在县上找个招待所住一晚。

秀秀挺无情地说：“从县城走回家，一晚上就能走到了，住什么招待所！”

她看着冯莹莹委屈的小脸，再怎么想还是觉得生气，气道：“你不是说挣钱不容易吗？为了抓小偷连命都不要了，住一晚那么贵，这主意你能想得出来？”

冯莹莹一听这话，连忙挺起了腰杆：“就是因为挣钱太不容易了，都花在自己身上才高兴，我哪怕都花了，也不能让别人平白给偷走！”

说完，她又央求：“咱们上招待所住一晚吧！好姐姐了！我真不想走了！走一晚上谁受得了！”

“不行！不想走就到前面拦车去！今天必须回家！”秀秀说着，抱着包袱，带着大家拐上了从县城回北坡公社的县道。

张建成左手抱着蛋蛋，

右手拎着行李，默默地走在三姐妹后面，这三姐妹哭完之后就没怎么再和他说话，她们怎么会在这？姐姐为什么又和她们在一起？他有疑问，但也不着急这一时！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县道上，月光有点亮，把几个人的影子都映得长长的，秀秀低头走路，看着身边那个男人的影子，心里觉得又踏实又难过。

她知道他真的回来了，可恍然间又怕是幻觉或者梦境，他的影子一直在她脚下随行，一时间又让她心中涌起无限的负罪感。

她庆幸他是活着回来的，又无限悲伤于未曾谋面的灵芝大哥壮烈牺牲的事实，建立在这种悲伤之上的喜悦，她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不仅是她，张青花和冯莹莹也一样一时接受不了，毕竟进城的那些日子，她们被崔灵芝照顾得那么好，建立在别人悲伤之上的喜悦，她们全都做不到。

现在这个年代的县级路还是很黑很安静的，他们走了一会儿才遇到后面有车灯晃动，冯莹莹赶紧回身对着车灯招手，车子似乎放慢了速度，但在路过她们身边时没有停留。

“根本拦不到车！人家都不停！”冯莹莹噘着嘴叫唤。

可声音一落，那辆车却停下来了，司机下来大喊了一声：“张建成？”

张建成定睛一看，连忙将蛋蛋交给姐姐，扔下行李跑过去。

“真是你呀！你回来了？”司机特别兴奋地拍着张建成的肩膀。

姐妹三

个站在原地，看着两个男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见张建成回头说：“走吧！是公社的车！”

姐妹仨走过去，司机看了看她们，接过行李扔到后斗上说：“女人孩子都坐车里挤挤，你一人坐后斗吧！”

是一辆老式东风大卡车，属于北坡公社车队，司机到市里送货才回来。

司机一路和姐妹仨聊着话，说是去年车队本来已经给他腾出一个司机的空缺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加入，谁想到重新又入伍了，这回回来，非得说服他加入车队不可。

一路说着，司机把她们送到了村口，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村里一片安静，蛋蛋已经睡着了，被张建成抱着，睡得挺安稳。

到家门口的时候，秀秀突然轻轻地对张青花说：“姐！你们家里还没收拾，让他先在我家凑活一晚，明天咱们再商量！”

说完便抬手敲门，敲了一会儿才听冯老根出来喊：“谁呀！”

秀秀说：“爸！我们回来了，开门！”

冯老根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好几度：“回来了？”老汉三两步就过来把门打开，看到秀秀站在门外，可算放心地呵呵笑了：“怎么这么晚到家，路上怎么走的……建成？”

话说到一半就看到站在后面的高个男人，冯老根揉了揉眼睛：“那是建成吗？”

冯莹莹推着大家进院，说：“是啊爸！别揉眼睛了，是建成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正屋里飞出来一个人影，大

喊着“哥！哥！”冯大川批了衬衫都没系扣就跑过来，上来就要拥抱，给张建成躲开了，他怀里还抱着蛋蛋呢。

张青花从弟弟手里接过孩子，冯大川立刻就扑上去，抱着张建成使劲拍打后背：“哥啊！哥啊！哥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建成回来了？”洪钟似的嗓音紧随而来，赵晓生也从屋里快步走出来，他在一周前接到秀秀的信，说是这几天可能回来，他算着日子，这两天都去公社车站等。

可是一直没等着人，越来越担心，索性就来家里等，已经在这和冯家父子俩挤了两个晚上了，没想到这一等等回了妹妹，还等回了张建成。

张建成被冯大川抱着，隔着大川的肩膀对赵晓生喊了一声“哥！”

“兄弟！你真回来了！”  赵晓生把冯大川扔一边去，自己把张建成抱住了。

男人之间热烈的拥抱，光是看看就觉得热血澎湃。

冯老根看着院子里一大家子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进屋！快进屋！”

小虎长成了大狗的样子，围着张建成不停地叫，使劲表达着对这个主人想念甚久的情义，张建成揉了揉狗头，随着大家的脚步朝屋里走，却被姐姐拉住了。

张青花拉着张建成的衣服，示意他回头看，张建成回头，见秀秀站在院门外，根本就没进来，她低着头一动不动，没有进院子的意思。

张

建成眉心一紧，把行李递给冯大川，对张青花说：“姐！你先进屋把蛋蛋放下！我去看看她！”

大家都瞬间安静下来看着张建成又走了出去。

热烈的亲情让秀秀这时才有了彻底的现实感，可她没办法加入那热闹里面去，她带着姐妹和蛋蛋回来了，还带回了张建成，可内心的悲伤却更甚，她站在院外迈不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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