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许说的是气话，但大庭广众之下显得极致无情，秀秀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养育之恩却是不能忽略的事实。

可她有什么办法，一个人要想自私自利一切只为自己，就不能考虑那么多情感顾虑。

“好！”她一咬牙，扑通一声就跪在父亲面前，双手向天，匍匐在地给父亲磕头，冯父没料到这一出，整个人有点懵了，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起身时，秀秀狠狠地说：“这一拜，谢谢父亲养育之恩，我以后挣了钱会……”

恰在此时，一声老者严厉的“住口！”突兀了进来，秀秀转头一看，只见三爷叼着旱烟袋走到她近前，斥道：“你胡闹什么！给我起来！”

“三爷！”面对长者的斥责，秀秀有口难辨，张建成手快地一把将秀秀拉了起来。

“你要干啥！”三爷将旱烟袋在鞋底敲了敲，双手背后，持着长者的威严道：“你以为磕几个头就能偿还从小的生养之恩，和爹妈断绝关系了？胡闹嘛不是！”

说着，三爷瞥眼瞧见冯父正暗地里松了口气呢，便说：“冯老根儿你也是！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对着大闺女不是打就是骂！过分！”

“三爷我一个管账的也管不了你家这根根节节的事儿，可是就有一样，你们两家关起门来商量，别老整的全村都来看热闹，不像话嘛！”

三爷正训着话，凭空传出一声妇

女泼辣的叫喊：“是谁传出来那伤天害理的闲话的！你给我站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芽婶挤了进来，一眼就看见秀秀和张建成一前一后地站着，两个人都挺狼狈的样子，芽婶走到他们身边，指天指地地嚷道：“我就住在建成家隔壁，我刘红芽指着天地发誓，这俩年轻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三爷挑了挑眉眼，示意芽婶接着说。

芽婶当然要接着说，这一说把她自己又说得哽咽了：“昨天我家石头高烧啊，大半夜的人家俩人过来帮忙，一个去借马车，一个用偏方给我家石头退热，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我小石头救回来了……”

芽婶抹了抹含泪的眼睛，又说：“后半夜建成还过来问石头还烧不烧，要不要送公社卫生所去，说是秀秀害怕石头传染给蛋蛋，怕得腿软都站不起来了……”

说到这，芽婶情绪又有些绷不住了，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早起我家石头病就好了，活蹦乱跳的，我看隔壁蛋蛋也是又叫又笑的，这心才放下了，要真是传染病断了两个娃的生路，我还有什么脸再活着……”

谁家没养过孩子，谁家没受过孩子生病的辛苦，乡邻们听芽婶这么一说，纷纷同情叹气。

芽婶解释了来龙，稳定了情绪，接下来就剩下生气了，她大骂着：“这一大晚上两家都急成这样了，哪个乌龟王八传出那不要脸的闲

话，敢不敢站出来让大家看看你有几个鼻子几个眼！”

秀秀看着芽婶努力维护自己的样子，内心深处又暖又软。

她原本是不喜欢芽婶这个人的，只为了让自己少找麻烦才和芽婶相处的，昨天她还嫌自己去芽婶家多管闲事，谁知芽婶是个这样是非分明的人，秀秀不禁为自己的狭隘感到一丝羞愧。

秀秀不喜欢芽婶也是有原因的，日常传闲话最活跃的就是芽婶了，这会儿芽婶肯定忘了自己曾经扯咸蛋说秀秀和张建成肯定会睡到一块儿去了，乡邻们听芽婶这么骂，都觉得有点吃惊又有点好笑。

芽婶似乎铁了心要维护两位邻居，大声嚷嚷着说：“人家两个年轻人相互帮忙，多不容易，你们这一村人没良心的，净说闲话，人家张建成要是和秀秀真有啥，还用得着费那劲立个墙在中间吗？用得着你们在这嚼舌根子！”

芽婶这话一说起来就把不住门了：“三爷，要我说，您给做个中，让程家退了亲，帮建成和秀秀说个媒，我看这俩人挺合适……”

话一说到这，便听到三个声音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芽婶吃了惊地看着秀秀、张建成和程国强，三个人同时拒绝了她这个提议！

芽婶指着秀秀和建成：“瞧瞧！你们瞧瞧！这俩人如果有啥，能拒绝的这么痛快吗？”

虽然从小石头病好之后，芽婶就一直想着秀秀和张建成其实特别般配

，俩人怎么看都是能过到一块去的，一个撮合两个人在一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她真心感谢这两个人，特别是有追求有魄力的秀秀，她是真的不愿意看秀秀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芽婶一跺脚，扯着嗓子说：“反正以后谁在村里嚼这俩年轻人的舌根子，我刘红芽第一个不同意！”

三爷清了清嗓子，举着旱烟袋对冯父说：“老根儿，三爷仗着年纪大说句公正的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旧社会的风气，现在是新时代！”

“我看着秀秀呀，就想起戏文里那个刘巧儿，勤劳能干又懂事，你把人逼出家门，要不是张建成帮她，就这性子，怕是真跳了涝池了，还能留给你又打又骂的机会！”

冯父听了三爷这番话，叹了口气。

三爷看着那倆年轻人，也叹了口气，今天就算大队长没委托他来给说和，他也要过来说上两句，毕竟如今村里能出现一个能手不容易。

三爷说：“要不是秀秀帮建成带着娃娃，建成得了闲，转身就给村里又借来了拖拉机，又装上了抽水机，过一段日子还会帮咱们把水塔给落实了，在场的各位，哪个没尝到好处！”

他持着长者的稳重，用旱烟袋指着围观众人：“你们可倒好，反过来就说人家闲话，没良心！”

“老根儿啊”三爷接着劝：“现在是新社会了，主席话说得好，未来早晚是属于孩子们的，人家

要追求婚姻自由，你犯得着为了那斤斤两两的彩礼不依不饶嘛！人秀秀没像刘巧儿那样，把程家和你告到公社去就不错了，你还真上手就打了！”

三爷这一番圆和的话，最后才落到程国强身上：“国强啊，不想退婚，那就得信任人家姑娘，堂堂正正地把人追回来，要不然，干脆就退婚，省得爹妈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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