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走了，柯东溟得胜归来，留给他的除了那份口供、一份签了字按了手印的和离书，就是黎姝的一封信：

“柯东溟，正式认识一下。

我不是秦国公府的流苏，也不是药石谷的黎姝，我只是曾经与你说过的那个被爹娘抛弃、但却努力活出个人样儿来的孤儿。

给予我人生重大转折的是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哥哥。

他为了救我牺牲了。

他不是第一个在我手里死去的人，却是我做梦都想救活的人。

我的一生了无牵挂，生若浮萍，他是我心里的根。

所以虽然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和复仇，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

我灭了楚将军府，替秦国公府报了仇，你也有资格怨我。

天玺留京都为质，我心难安，但也明白这是他的选择，楚宏振和他夫人的口供还有真相都在这里，能不能帮到天玺我也不知道，但愿可以，又希望他最好一辈子也用不到这些。

天宥和悦悦的情况你都清楚，作为他们的爹爹你可以随时带走他们。

以上。

后会无期。

黎姝绝笔。”

整个北江都城都沉浸在大战胜利的喜悦之中，只有柯东溟，像疯了一样穿过大营、越过人群。

想要找寻那一抹他印在心头的身影。

最后，他跑到黎姝的住处，那里空空如也，印证着他手里的信都是真的。

他坐到门口，把黎姝所留的每一样东西，都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天都黑透了，

他连一动都未动过。

“师兄？”

常海来了，他叫他。

“阁主？”

关珞礼、杜有挣等人都来了，他们叫他。

“将军？”

更多的人来了，他们都在叫他。

不同的称谓。

每一个人的喊声他都听得到，可他的心像死掉一样，没法做出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常海连大夫都找了来。

柯东溟才像回魂一样，说了一句。

“你们先去把军务处理一下，我在这里静静。”

众人应是，刚要走。

“等一下。”

柯东溟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沉声吩咐道。

“把武霆轩和容若找来见我。”

“是。”

人都走干净了，柯东溟就这样枯坐着等，不知过了多久，常海来了。

“师兄，他们走了，给你留了信。”

柯东溟呵呵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接过来，拆开。

容若：楚将军府灭乃我所为，我能找楚家报仇，你当然也可以来找我报仇。天宥想跟着我，他成材之后，我会还你的。

呵呵，可真不愧是表兄妹，这口气，呵！

武霆轩：我是楚家灭门的真凶，你若来复仇，某随时恭候。

哈哈，可真不愧是知己至交，这逻辑，好得很。

柯东溟直接将他们的信件都烧了，冷哼一声，将黎姝的书信塞进了怀里。

他仰望渐渐转明的夜空，以往这个时间，黎姝已经起来训练了。

此时，这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原来，她也有一段不能说的“梦”，就像他曾经那样，

可是

黎姝，你说你不是药石谷黎姝、不是秦国公府刘苏你就不是了么？

那你为何要待孩子们那么好？

为何要让赵婷和姚家团聚？

为什么要拼了命的救赤霞卫、拼了命的为秦国公府找到一个真相？

又为何要挺身而出，征战沙场？

如果你没有把自己当做黎姝，没有把自己当成刘苏，你为何要替他们肩负起所有的责任。

那本就与你无关不是吗？

大虚朝的每个人，任他谁死谁活，与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灵魂有个毛的干系？

可是你一桩桩一件件都做了不是吗？

所以，黎姝，我不能放你了，你知道吗？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媳妇，是我孩子的娘亲，永远都是！也只能是！也必须是！

他大踏步走出去，雷厉风行的将所有事务在七天内全部整合交接完毕。

在北江百姓的欢送声中，他随援军大部队进了京都。

“楚玉上交了兵符！”

“楚家归顺了朝廷！”

“大虚朝完成了空前的统一。”

一条条的信息，时隔五年，终于传进了黎姝的耳中。

彼时她正和谭休问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免费看诊。

“那后来呢？”

黎姝淡淡问那老汉。老汉挠挠头，为他没能回答上神医姑娘的话而脸红。

“那俺可不知道，这是国家大事哩。”

黎姝笑笑和老汉唠起家常，谭休问侧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回头继续看诊。

回到山下的草屋里，谭休问撵了小徒弟出去玩儿。看着黎

姝认真的开始准备做饭，他想了想才跟上。

“要不？咱们往府城走走？”

“嗯？”

黎姝看向谭休问，这几年的默契，让她一眼就明白了师兄的意思。

她笑着摇摇头，拒绝了，不问世事，单纯看诊，这样，就很好。

她没有想要特别知道什么，只是突然听到楚家，她就问了一下罢了，或许，她也想知道那人的消息，只是，没有那么强烈，没有到必须要知道的地步。

谭休问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耐心的去给黎姝打下手。

山坡上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驻足在那里好像很久了。

这里刚好可以把整个山村俯瞰到眼底。

尤其是山脚下这个农家小院。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日头一点点的升到高空，看着黎姝忙碌的身影，看着她幸福的在这小小的破旧的院子里“相夫教子”。

那小孩子跑出来，玩了挺久的，他看了他好多次，大大的杏眼里好像对他很是好奇。

好像是个陌生人呢。

他迈着小短腿，跑到柯东溟面前。

柯东溟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顶顶漂亮的一个小男孩儿，大杏眼，真的很像她。

“你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没忍住发问了。

“娘说不能告诉陌生人名字。”

小男孩回答的甚为认真，声音清脆，带着稚童特有的音色。

柯东溟顿了一下，心里泛起丝丝麻麻的疼，这么久了，他还以为他不会再有痛感了呢。

没想到，仅仅是听到这孩子的一句话

、一个称呼，就可以让他的心这样泛起疼痛。

“那你娘叫什么名字，也不能说么？”

小男孩歪着头，一派天真。

“这个娘倒是没说不可以说，那我告诉你，我娘叫黎姝。”

接下来那孩子可能说了什么，好像是问他是谁，也可能什么都没说，好像是什么都没问，反正他已经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娘亲叫黎姝，他说他娘亲叫黎姝。

他只知道，自己的脚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的逃走了。

是的，逃！

他像个逃兵一样，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急，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真是个奇怪的叔叔。”

小男孩嘀咕了一句，听到黎姝喊他吃饭，他便蹬蹬蹬的跑下了山坡，跑回了家。

“娘。”

男孩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黎姝微微皱眉，一边揉他的脑袋，她神色并没有不快，反而笑的很是宠溺，但她还是温柔坚定的提醒他：

“不是说了叫师父不是叫娘吗？”

小男孩偏头望向大门口。

“师父，那里有个怪叔叔。”

黎姝回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潋滟绝伦的桃花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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