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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爸爸


就在奥菲尔德子爵如仆从般谄媚地守在会议堂外摇尾巴时。

    市政厅门口的台阶下,另一位身份显赫的军署高官同样束手以待,神情严肃。

    长长的车队中段,一辆棱角镶嵌刀剑挂饰、风格硬朗狰狞的特制马车前。

    军需官安德烈大人不时用劣质的粗粝丝巾擦拭额角。

    即便是戈坦的深秋,哈出的白汽逐渐浓郁,但安德烈肥硕的脸颊仍然有裹着油渍的汗水,顺着光秃头顶成股的淌下。

    他绿豆般的眼睛里是紧张与激动交织,对于迎面而来、几乎矮他一半的身影,硬是涌出了一丝朝拜之意。

    无关地位,只是单纯的、畸态的崇拜之意。

    “向您敬礼...将军大人。”

    因为胸前堆积的脂肪,安德烈行军礼的右手堪堪凑在接近左胸口的位置上,显得格外滑稽。

    站在接近两米、三百斤的庞大肉山前,身高不及其胸口的布鲁南尽可能抬手,在谦卑的军需官胳臂拍了拍,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

    “很久不见了,安德烈。”

    布鲁南将军声音里的力量,完全不像如此瘦小身躯能够具备的。

    “有八年了,将军大人。”

    安德烈虽然低着头,但无奈两人身高差距,他还是能很清楚地“俯视”到身前之人。

    这一度令他想跪在地上说话,如果不是布鲁南大将厌恶懦弱下属的话。

    不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六阶剑士的超凡阶级威压,更是因为其二十年前响彻落基山脉的赫赫功勋。

    “是啊,八年没回来,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戈坦人了。”

    布鲁南将微乱的卷发捋齐,扫视着胜利广场,随后落在正中间沉寂、耸然的功勋碑上。

    拱绕胜利广场的各座机构前,坐班的上城区上等居民们神情木然、穿梭其间。

    偶尔有人会以余光打量着市政厅的阵仗,又沉默地收回视线。

    “挨着西北将倾的巨山,居然还能如此有条不紊、毫无激情...”

    布鲁南独属于戈坦本地人的微黑面色上看不出喜怒。

    但那明亮的双眸中,摄人心魄的光泽时刻准备着攻伐眼前的一切,他嗤笑道:“戈坦人还真是懂生活。”

    安德烈懦懦,不知该接些什么话。

    “行了,走吧。”

    布鲁南全然没有在会议大堂前的愠怒,相反,久别归乡的他,表情略有些许久违的期待。

    “大人,您先前吩咐的...关于三皇子的行踪,属下无能,还是没有打探到什么...”

    在为将军大人“接风”之前,安德烈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公务交代清楚。

    “无妨。”

    布鲁南登上那辆审美风格与军署大门如出一格的硬汉风马车,对车外的安德烈温和道:“只是给伊恩那帮家伙做做样子。”

    他目光顺着功勋碑的尖顶,向着更西北的方向延展,无趣道:“他们拿三皇子当幌子,我又何尝不是。”

    “幌子?”

    安德烈一怔,不太明白将军大人目光中的含义:“那三皇子的行踪..”

    “继续找,并且放出风去,今年帝国铁骑必将在三皇子率领下,踏平落基山。”

    布鲁南很喜欢流言炮制者的身份,继续道:“还有,帝国血脉绝无可能垂首以待荆棘教会的赐福,皇帝陛下可没有这种子嗣。”

    “呃...遵从您的命令。”

    这些流言的恶毒之极,让安德烈满头大汗却不敢去擦拭。

    甚至于在的他心里,已经对即将遵令执行的亲信动了杀心。

    布鲁南忽然转了话锋,笑道:“如果没记错,你夫人八年前诞下的子嗣,是叫哈斯吧?”

    “是的,哈斯...爱子已经...已经夭折了。”

    “呵,是么,抱歉。”

    布鲁南眨了眨眼,装作没有注意到安德烈那古怪、局促的表情。

    事实上,子嗣这个概念,对于拥有“脍炙人口”过往的布鲁南上将而言,只不过是个略有象征意义的名词而已,更何况是“已夭折”的“疑似”血脉。

    他随手放下车厢窗帘。

    “走吧,让我见识见识你准备的‘接风’。”

    ...

    “斯曼大夫回来过?”

    诊所大厅,李维递豆腐脑的手一僵。

    处理完的剩余细节,将乔治娅安置在希里昂隔间的病房后,李维抽空用鹰嘴豆做了三份豆腐脑。

    而对这奇怪食物报以抗拒的蔷薇小姐,试图通过抛出“斯曼大夫”的话题以转移注意力。

    “是的,早上回来,似乎在手术室倒腾什么东西...然后又急匆匆离开,说是要再出去几天。”

    蔷薇小姐回忆着早上半睡半醒间,仅仅残存的些许迷糊印象。

    “可惜,他错过了一份为他接风的美食。”

    李维将自己那份甜豆腐脑暴风吸入,找了一圈没见着小黑猫,便将它的那份撒糖后代劳。

    解决完两份后,他含糊不清道:“那你有跟斯曼大夫提过我的那笔债务么,毕竟我垫付了那么多...”

    “没有。”

    蔷薇小姐摇了摇头:“我甚至忘了提及你。”

    “...好吧。”李维心想跑得了大夫跑不了诊所,也不差这一两天。

    他目光落在柜台上最后一份豆腐脑,又抬头看了看蔷薇小姐。

    “......”

    蔷薇小姐抗拒道:“想起来了,你不是说医用纱布不够了吗,我去采购些。”

    说罢,耷拉着两条还未痊愈的胳膊夺门而逃。

    望着滑稽背影思考片刻,李维还是忍住帽子戏法连吃三碗的冲动,端起最后一份上了二楼。

    推开病室房门,李维看着抱膝团坐墙角、早已醒来的乔治娅,期待地道:“你喜欢吃甜食吗?”

    “甜食?”

    沉浸在莫名回忆与情绪的乔治娅抬头,下意识道:“喜欢。”

    “好,你是这个。”

    李维比了个大拇指后,道道黑气又从因受到表扬而雀跃乔治娅的头顶飘出,汇入他的精神之海内。

    呃,信仰竟来得如此简单...

    李维将早就放了糖的豆腐脑递过去,期待道:“尝尝。”

    “呃...”

    看着不可名状的滑腻块状物体,即便没有消化系统的乔治娅也不禁生出难以压抑的感觉。

    但在李维期许的目光下,似乎已经认定自己是虔诚信徒的她又难以拒绝这道旨意。

    “咕噜。”

    一张如幽邃深渊的树洞蓦地张开,将豆腐脑带碗一口吞没,随后消失不见。

    仿佛李维手上托举的,似乎只是空气而已。

    “看给孩子饿的。”

    李维有些自责,但看见乔治娅摸着肚子,脸上浮现“满足”的神色。

    而他却迟迟没有等来信仰的黑气升腾。

    “......”

    这孩子,演技还挺不错,李维心道。

    “准备好了吗,你爸爸就在隔壁房间。”

    省去了洗碗环节,李维干脆道。

    “隔壁...”

    乔治娅浅淡木纹交汇的表情有些纠结、自责:“我刚去了隔壁,爸爸他...他还跟我说话了...”

    “哦,希里昂醒过来了吗?他说了什么?”李维有些诧异。

    “他...”

    想到进了隔壁房间后,苏醒的爸爸对自己称得上怒骂、甚至是诅咒...

    “怪物”、“早该死”、“滚开”,那些在人类词典里最为凌冽、伤害性极强的词汇。

    乔治娅内心似乎涌现出名为“难过”的情绪,并将其尽可能真实地表现在脸上。

    “呃...可能,气氛不算融洽吧。”

    李维是了解希里昂与乔治娅间的前因后果的,甚至能猜出这对“父慈女孝”的“慈”有些不堪,比如家暴和向邪教献出女儿...

    “那他现在...”李维忽然有了个不太妙的猜测。

    “他现在很好,情绪已经稳定了。”

    乔治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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