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闻声往正厅走去，伯湫看着院里奔来的人影，忽然觉得很亲切。

  “子卿。”

  这声“子卿”叫得太温柔，因着听见房门被砸响、着急护驾的宋承明一个刹不住，差点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哎……哎？”

  享受着脑中久违的安静，伯湫觉着宋承明是这样的喜人。他舒展眉头，微微扬起唇角，道：“今日天气不错，晚膳请你吃酒。”

  不是，怎么了？

  瞧着这园里遍地的积水和头上厚重的云，又瞧自家将军这春风似的面容，宋承明暗吞口水，不自觉地四下看了一遭，更懵了——王夫人不在啊。

  撂下世界观稀碎的宋承明，伯湫独自往府外走去。他要去军营和宋将军过过招，今日这遭，不到力竭绝不停，等晚膳回府，再领宋承明去吃酒。

  结果院门才出没几步，伯湫远远地看见一个？一条？不知道怎样形容，反正泛着点火光，软软地盘坐在地上的女人，对方好像也看见了他，脸上表情看不清，脚趾一想，大概是尴尬。

  尴尬归尴尬，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涂念停下揉脑袋的手，遥遥朝他挥了下，“将军，是你吗！”

  清亮的女声传进耳蜗，脚步生生定在原地，伯湫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步走到她身边，伯湫伸手想要把她拉起来，而触到她身形的那刻，他的手却视若无物地穿了过去。

  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和窘迫，涂念立刻主动爬了起来，结果动作太大，才撞过的脑袋一阵晕眩，她一个站不稳差点又摔一次。

  忍住上前搀扶的冲动，伯湫沉声道：“你怎么还在这。”语气不善，冷得几乎可以抖冰碴子。

  缓过劲儿，涂念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走不掉。”

  心头倏地揪紧，伯湫预感事有不对，蹙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涂念皱着鼻子道：“有人在你身上施了仙术，我走不出你十丈以外。并且以那人的性子来说，这道仙术大概会一直持续到我历劫结束。”

  伯湫凤眸微眯，“所以呢。”

  “所以……”瞟了眼伯湫，涂念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所以在我回九霄之前，可能都得和将军您待在一块了。”

  见伯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涂念试探着问道：“不然您屈尊，和我结个姻缘、渡个情劫？”

  “荒谬！”伯湫脸色一沉。

  “将军别急啊！”见他不乐意，涂念当即挤着脑袋往他跟前一凑，猛搓法术，变起了脸：“您看是喜欢玉女还是欲女，清纯小白莲、心机女魔头，我都行的！”

  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胡变一通，伯湫的眸色越来越冷。

  变回原貌，涂念朝伯湫眨着眼道：“反正这仙法是去不了了，将军不如帮我一把，我早完成任务，您也就早解脱不是？”

  “你确定你所谓的情劫是这样历的？随便扯个人，挂上由头和名头，就能回你的九霄？”

  伯湫忽然开口，听得涂念怔在原地，不知是因为听见伯湫第一次说这样多的话，还是他的话实在是很在理。

  “你要与谁历劫，那是你的事，我可以不与你作对。但你在我这处待着，便要守我的规矩。”

  眨了眨眼，涂念看着伯湫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刚入九霄初见紫薇帝君那时，她转不过脑子，只得愣愣地点了点头。

  垂着眼帘瞧她，伯湫继续道：“其一，你可以跟着我，但必须在外头好好待着，不许进我体内。其二，我不插手你的事，但你不许做妨碍我的事。其三，不许吵闹。”

  说完，伯湫背过身往府外走去，尽量叫自己不去想以后身边多出的这个人。

  他愿意留下自己，不用和他斗法了！涂念回过神来，欢喜得一蹦三丈高，一条魂乐呵呵地就跟了上去，在他左右转着，一边转一边问：“将军这是去哪啊？男儿郎多吗？生得俊俏吗？将军……”

  她问题多如牛毛，却只乖乖地小声说，伯湫烦躁，但拿捏不住，只能闷头走路。咬着牙根，他只恨方才第三条没叫她在自己面前不许出声。

  今日的军营，耳语尤其多。众多将士们有说伯湫将军不满皇上赐婚的，也有说即将打仗的，各种猜测相持不下。

  唯一的共同点是，不论你我关系如何，见到总要嘱咐一句“遇上伯湫将军，千万躲远些”。

  上下转了一遭，又罚过几个躲懒的士兵，伯湫来到了练功场。

  没有对抗练习的日子，场内总是静悄悄的，只有中央的擂台上一如既往地站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男子手中拿着一柄寒铁长剑，恣意挥舞，劲装翩翩而起，像一只落入凡间的火凤。

  伯湫径自走上擂台，站在台侧的柱旁，默默看他舞剑。

  “将军、将军！您倒是走慢些，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走丢了，再见不到将军的英姿，那该如何是好。”涂念捻着长发噙着笑，朝他一路飘了过来。没错，是飘，两脚没落地。

  不理她的废话，伯湫的目光始终定在宋凌身上。

  过来并肩和伯湫站着，涂念捧着脸瞧他，越瞧越觉得有趣，于是作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嗲着嗓子道：“军营这样大，这么多人都要听将军的吗？将军好厉害。”

  伯湫黑着脸不说话。从府里来军营的一路上，她句首句尾都要表白，话里话外全是殷勤，并且仗着说得小声，就一直念个不停。

  伯湫想骂，奈何他话都说下了也不好反悔，顶多是不理她，晾着，希望她能要些脸面，自己赶紧停了。

  只可惜，涂念现在是条魂，且是条脸皮很厚的魂，他不说话，她就继续磨着。

  “将军别不理人嘛。”

  涂念心下笑得厉害，但面上却可怜巴巴地攀上伯湫的肩头，支起她那双赤红的狐狸眸眨巴眨巴地瞧他，“人家现在无依无靠的，要是连将军都不理人，人家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她顾着作戏，却未发现伯湫脸上的神情已然渐渐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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