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雪姨娘，不好了。”门外的丫鬟焦急的把门扣得咚咚直响。

  雪姨娘其实早就听到了，但还是慢慢地将碗里的药一口一口给南启忠喂下去。

  一碗药一半喝进去了，一半从王爷的嘴角流出缓缓渗进了枕头里。

  雪姨娘似在走神，并未发觉，直到勺子再也捞不起药汁方才将碗放在桌子上，起身往外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丫鬟齐齐道：“姨娘，不好了，大军攻进王府，世子，世子自刎了。”

  “知道了。”

  “王妃，他们很快就会往这边来，我们怎么办啊。”

  “小红，小绿，你们跟了我很多年，你们可愿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奴婢和小绿两人是王府从外头买进来的丫鬟，爹娘为了活计将我们俩姐妹给发卖了，自从跟了姨娘后，在姨娘底下吃饱穿暖，也不曾挨打挨骂，姨娘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小红扑通一声跪下。

  “姨娘，奴婢也是，姐姐跟着姨娘，奴婢就跟着姨娘，哪怕去死，奴婢也不怕。”紧随其后，小绿也跪了下来。

  “你俩都起来吧，我不要你们死，要你们好好活着。”雪姨娘弯腰齐齐将两人扶了起来。

  “姨娘。”

  雪姨娘轻轻拍了拍两个丫鬟的手背，“放心吧，我总会带你们走的，现在就去收拾细软，晚些就可以走了。”

  “是。”两个丫鬟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微微福了福身便去收拾东西了。

  雪姨娘缓缓走到大树底下的石凳上坐下，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王府，眼角湿润迷蒙。

  转眼，十余年过去了。

  十年前，她原本是万花楼的一名花魁，唤作雪娘，被那世家公子陈十庆看中，那时的她识人尚浅，一来二去，便真真对那公子动了情，不仅怀了他的孩子，还自己将自己所有的私藏拿出来为自己赎身。

  赎身后，陈十庆并没有以正妻之礼将她娶入府中，反倒是一顶小轿便将她接了进去。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陈十庆府中早已有了正妻。

  妾室也已经数不胜数，她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新人罢了。

  正妻最是看不惯她们，日日变着花样给她们立规矩。

  彼时雪娘腹中已经有了陈十庆的孩子，回到万花楼，倒也不难，但这就意味着她需要亲自打掉腹中孩子。

  当年流落风尘也并非她所愿，让她打掉腹中孩儿她更是下不去手，雪娘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生下孩子，再做打算。

  但雪娘所不知的是，在陈府没有一个妾室是能顺利生下孩子的。

  别的姨娘不行，她自然也不行。

  正妻有的是方法除掉她们的孩子，而且这些都是得到陈十庆的暗许，世家子嫡庶分明，她们这些妾室是他们的玩物，孩子更是一文不值。

  正室已经生了三儿两女，陈十庆根本不需要妾室为他开枝散叶。

  这也是陈十庆与正室的默契，正室允许他在外面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陈十庆也得守住底线，有了孩子就带回来让正室处理，谁也别想生下孩子。

  那些被陈十庆迷得团团转的女子，哪里能看清这些。

  失去孩子还安分守己的，在府中倒也有口饭吃，陈十庆偶尔想起来了，还能分到些许缠绵温情，即便那只是陈十庆一时兴起。

  而像雪娘这般刚烈，不服气的，只有丢出府自生自灭的命运。

  雪娘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

  那会她刚刚小产，陈十庆对她早已没了往日的耐心，几句不合便扬长而去。

  任由正妻将其丢出了陈府。

  那是十一月的冬日里，虽没有落下雪来，天气已是刺骨的寒冷。

  她只穿着里衣就被丢进了离陈府不远处的竹林里。

  她瞬间冷得整个人都僵了，她努力往回爬，但陈府看得见，却怎么爬也爬不到。

  她想去问问那负心汉如何这般冷漠？

  “姨娘，你怎的哭了？”小红小绿收拾完东西回来，看到雪姨娘呆呆地坐在石凳上，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雪娘回过神，从袖中拿出帕子迅速擦了擦，而后道：“小红，小绿，从今日起你们就叫我雪娘吧，我也大不了你们多少，不嫌弃的话，我们以后便以姐妹相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姨娘说的什么话，奴婢怎会嫌弃。”

  “既然不嫌弃，怎么还称姨娘，你们以后更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是，奴，奴......小红（小绿）知道了。”小红小绿不知道雪姨娘今日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雪娘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缓缓起身：“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走吧。”说罢，雪娘转身便往外走去。

  小红小绿相视一眼，齐齐道：“雪姨......雪娘，王爷怎么办？”

  “王爷并无性命之忧，待会自有人来带他走。”

  小红小绿不敢多问，跟着雪娘便匆匆出了院子。

  主仆三人离去后，除了大树上停留的一只乌鸦嘎嘎作响，便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树倒猢狲散，为了活命，能跑的早已经跑光了。

  比起生命，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

  思过居外，福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守在门外的守兵早已被调去前头应战。

  福叔摸了一把扣在门上的锁，又是着急又是无奈。

  他不停地敲打着门：“二公子，二公子，快开门啊。”

  “二公子，开开门，快些开开门。”敲着敲着，管家赵福自个都苦笑起来，门上那么一大把锁，锁了二公子多少年，此刻即便二公子听到了，也不会来开门的吧。

  赵福退远些，看着比别处院墙都高些的思过居，一筹莫展：“哎，这可怎么办呢？”

  “对，去后门，兴许二公子就在那边。”赵福迈开已经有些酸疼的双腿，往后门跑去，双臂摆动地幅度很大，但脚却似被灌了铅一般，举步艰难。

  若不是心中有股信念撑着，老管家只怕一口气就下去了。

  南瑾晟此时恰巧正在后院，与王府别处的慌乱不同，南瑾晟一边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一边看着妹妹踢毽子。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六十六。”南瑾珠开始踢得倒是很好，后来毽子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努力维持平衡，踢到六十六个的时候，毽子直接从墙头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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