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

  是最该堕入地狱的自私信徒……

  被时代荒废的烂尾楼里有杂草，有泥土，也有沾着血迹的半截钢筋。

  被所有人放弃的傅妄身上有遗憾，有从容，也有从胸腔里汩汩流出的鲜血……

  他仰躺在潮湿阴冷的泥地上，眼皮疲累地半阖半开，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动温热的血液喷涌。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站在六楼平台边沿处的司听瑜和陆祈川。

  他们的手，好像交握在了一起。

  他们的眼神……算了，他的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楚了。

  他累了……

  迅速的血液流失让傅妄的呼吸越来越平缓，身体也越来越冷，骨缝里都冷。

  就像，他故意倒在司听瑜面前的那天一样冷……

  今天，他也是故意的。

  不过，他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了。

  他。

  选择用生命的消逝。

  救赎走不出记忆的自己……

  慢慢的，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目光也开始逐渐涣散。

  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和不舍了。

  他最终，为自己选择了灵魂归处……

  ……

  六楼平台边沿。

  陆祈川的面色“唰”一下白了，他满脸错愕地看着楼下倒地不起的男人，声线颤得厉害。

  “救，救他！救护车，打救护车，120……”

  虽然他很讨厌傅妄，但……这是一条生命啊。

  司听瑜及时牵住了他颤抖的掌心，另一只手在他背后轻抚着，声音低沉道。

  “没事了，陆祈川，没事了，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不怪任何人……”

  李琛和夏晓寒都是医学从业者，看着傅妄身下逐渐蔓延出的血图，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伤情有多严重，帮着缓和情绪道。

  “贯穿伤，太严重了，没有抢救的意义。”

  “等会儿给医院打个电话吧，让他们做个临床诊断，开张死亡证明，这样火葬场才愿意接收的。”

  陆祈川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一条生命的消逝，尤其，还是和他当初纠缠了二十年的傅妄。

  对于这个结果，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傅妄他……死了吗？”

  司听瑜默而不答，静静站在他身边，与他掌心相触。

  李琛下意识地看向夏晓寒，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后者神态自若，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

  “嗯，死了，对了小鱼儿，你知道傅妄他还有没有直系亲属存活于世？否则医院这边，估计不好开死亡证明。”

  司听瑜微蹙着眉心，思索了片刻，确实想到了一个人。

  “有的，他的继母傅太太还……”

  突然，她的话被走廊上突然出现的人影打断了。

  “傅妄呢？”

  “他人去哪儿了？”

  “嗯？我问你们，傅妄去哪儿了？！”

  平台上站着的四人纷纷停住了动作，神情各异地注视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中年女人。

  她看上去身体不太好，唇色苍白，面颊浮肿。

  但她好像情绪很激动，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说话间，嘴角的肌束都在微微抽搐。

  司听瑜定了定神，语气平和地问了一句。

  “请问你是？”

  “傅妄呢？他在哪儿？让他出来见我！”

  对方答非所问，司听瑜也收敛了声音里的善意：“这位阿姨，你是傅妄什么人？”

  “我是他什么人需要你知道？回答我的问题，他在哪儿？！”

  这时，瘫倒在墙根处的陆祈承突然冷冷吐出了三个字。

  “傅太太。”

  知晓内情的司听瑜和陆祈川一听到这个称呼，立马瞪大了眼睛。

  孟南柯被戳破了身份也不恼，她瞥了瞥陆祈承，哑着嗓子厉声问道：“你认识我？”

  “当然，您的先生傅明远曾是家父的合作伙伴，您的……先生傅妄，是陆家的竞争对手。”

  都怪陆祈承把自己的脸搞得太脏了，与平时意气风发的自己相差甚远，孟南柯一时间还没认出来他。

  “你是陆家的人？”

  “嗯。”

  “傅妄呢？”

  “他在楼下。”

  “楼下？我刚走上来，没看见他！”

  “嗯，就在你上楼的同时，他下去了。”

  “下去？他怎么下去？我没有在楼梯上遇……”

  孟南柯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瞬间软了身子，眼泪顺着凹陷干燥的脸颊不断流下。

  “他，他死了？我问你，傅妄死了？！”

  “嗯。”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是不是你们害死他的？”

  “他是自杀。”

  “自杀？他为什么要自杀？！不，不会的，他不可能死！”孟南柯披头散发，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自言自语。

  “他今天出门前都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自杀？”

  “他一定还活着，肯定活着！他拥有了这么多，怎么会想不开自杀？”

  “傅妄死了，那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

  “……”

  孟南柯不允许任何人动傅妄的尸首。

  最终，李琛和夏晓寒先行离开。

  赶来的救护车拉走了后脑勺被打了一闷棍的陆祈承。

  陆祈川和司听瑜作为家属陪同前往医院。

  陆云景和黎觉夏收到消息，也立马赶往医院。

  也许是傅妄没想真的杀人吧。

  陆祈承的伤没有伤及要害，缝了针，卧床休养一周便能痊愈。

  当天晚上，陆祈川和司听瑜留在医院陪护。

  夜幕四合。

  墙上滴答的指针走到某一位置后，陆祈川突然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司听瑜的肩膀。

  而后，在她愣神之际，他……拔腿就跑！

  司听瑜不知道他这又是整的哪出。

  她反应过来，连忙追着跟了上去。

  穿过同样寂静的走廊。

  爬上同样昏暗的楼梯。

  到达同样开阔的天台。

  最后，如当初一样。

  月曳星摇处。

  相视而立的他与她……

  “司听瑜，你当初救我的时候，怕不怕？”

  “怕，怕你死。”

  “你决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怕不怕？”

  “怕，怕不知道怎么爱你。”

  “那现在，和我建立一个共度余生的承诺，你怕不怕？”

  “不怕！现在不怕了……”

  “好，司听瑜，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陆祈川单膝跪地，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

  粉色的、方形的、一大颗。

  可钻石……

  好像并没有他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晶莹润泽的眼泪璀璨。

  司听瑜朝着他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陆祈川，我愿意，愿意的！”

  “嗯，我也爱你……司听瑜，我的太太……”

  ………………

  ………………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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