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迟来的真相
“幻境快要支持不住了。”婠漓夫人冷冷道。
“原本并没想过要困住他们如此之久。我只是想令他们清楚你我之间的过往,再做评判。”井旷目不转睛地看着幻境中的人们,时间过去太久了,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仿佛是一场梦。
“令他们看清的同时也令你看清——如此,你终于知道我不曾骗你,阿霂是你的儿子。”
“是,我看到了。这一千年,是我错怪了你。”
“仅有一句错怪吗?井旷,你的歉意,实在太过苍白了。”
“怎么?就为此你便想让我放了你?!然后纵容你去继续你的恶业?!婠漓,从未醒悟的人是你,你以为我将你囚禁于此是因为误会你对我的背叛?”井旷转过头,紧紧盯着她。
“难道不是?”婠漓夫人疑惑了。
井旷缓缓摇头:“你可知幻境为何会有崩塌之势,是因为你残害了羲华陛下的母亲,她的愤怒会突破幻境的束缚,你所作的恶,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婠漓夫人也意识到了,但她犹在嘴硬:“没有人比我清楚魇珠的威力,别说他们不过是千把岁的小鬼,即便是你我,都无法挣脱出来!她怎么可能打破幻境!她会困死在这幻境中的!”
井旷有些可怜地望着她:“阿漓,你总是这样自负,以为能如千年前那般,像对待天后与离澜神妃那样,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为何不能?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婠漓夫人脸上那受难者的哀怨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我才是棋手”的睥睨之色:“你看,明明一切都是我布的局,他们却以为你才是那个幕后黑手,就连这个幻境,他们也深信是你所为。还有,幻境崩塌于此正合我意,后面的事,他们早有听说不是吗,就让他们相信他们认为的真相好了!”
婠漓夫人放声大笑,如果不是还被捆在石笋上,她简直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王者。
井旷被她激怒了,世人皆是如此,在真正在乎的人面前,永远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用一只手扼住了婠漓的咽喉:“你亲手造就了这个幻境,让羲华陛下代替你的角色,是不是想要拉他们下水,来实现你复兴幽海的野心?!”
婠漓夫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她也根本不在乎生死就系于他的一念之间。该布的局已经布好,她被他囚禁近千年,丝毫不影响她的计划如愿开展。
但在这孤寂的水底与他相对了一千年,她也不惮与他开个玩笑,给这无聊空等的人生添些色彩。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不会收紧你的手,将我扼死在此刻?”婠漓夫人挑衅道:“我可是十分期待呢!”
如她所料,井旷迟疑了,他将手指收紧再松开,松开复又收紧,如此反复,却始终下定不了决心。
因为紧张,他的指节“咔咔”作响,眼中亦浮现出挣扎。
婠漓夫人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痛苦,心底一阵快慰。
反复拉扯的结果往往就是放弃,但出乎意料的,井旷猛然握紧了他的手,婠漓顿时觉得呼吸急促,窒息的恐惧一点点袭上心头。
“你不该将阿霂也牵扯进来,更不该让他代替风烆的角色,哪怕你不曾因为他背叛我,他也是我最厌恶的人!”井旷的嗓音喑哑,显然是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我……我错了。”令人诧异地,婠漓夫人立刻求饶,她拼死吐出这几个字:“我对……对不起阿……阿霂……咳咳!”
井旷随之慢慢松开了手,似乎对她的忏悔很满意。
——又仿佛,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遭发生了。
他不再看她,内心经过这番激烈的挣扎之后一片疲倦,但他还是蓄起了全身的力量,悉数注入了面前庞大的幻境之中。
“噗!”一口血从他喉中喷射而出,落在地上,在细白沙上溅成一朵暗色的小花,很快,血中的水分被密密的白沙吞噬,残留下的颜色却愈发深沉。
婠漓方才平息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喘过一口气来,见此欲要讥嘲,然而她看到了那口血,随即便住了嘴,盯着它若有所思。
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脱口问道:“你的灵力为何这般衰微,你又做什么了?!”
井旷自然不会回答她,他依旧不曾回头,拖着长长的袍摆走了,只是原本伟岸的身躯已经有明显的倾颓,掩唇咳嗽时脊背弓的如同一只虾子。
婠漓夫人不再追问,因为过去的千百年中,这样的事发生了许多回,多到她已经记不清数目。永远都是她问他不答,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正如习惯了被捆缚于此的这种无力感。
她的余生虽然很短,可供挥霍的时间却很长,百无聊赖,她将视线重新投入了面前的幻境之中。
正如她所说,在见到自己毒害离澜神妃之后,幻境因羲华潜意识的剧烈波动而动荡,几乎只差一线,她便能突破那一切,挣扎醒来。可惜,井旷为了向他们揭示自己的布局,不惜耗损自身灵力巩固了幻境的力量,这无疑是令他本已千疮百孔的身体雪上加霜。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做了,幻境伊始,羲华他们三人入境不深,自我意识一直活跃,他们敏锐地觉察到自己是被摄入了一个境中,还曾合谋想要突破。可惜,井旷用自身灵力予以加持,令他们越陷越深,后来,便只能被魇珠牵着鼻子走,以已身为他们的那段过往复盘。
人间有个词叫做“不堪回首”,可见就连那些只有百年寿数,所经所历不过仙神一根指头的凡人都会有一些不愿示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愿回忆的旧事。古往今来,大概还没哪个人愿意将那些拿出来在自己的眼前回放,看着自己的悲欢一一呈现在眼前,那滋味,自不可言说。
但婠漓就偏偏要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筹谋,她更想在生命的临别之迹回望这一生,看看她究竟从何时何地便走错了。
是幼年时遭遇毕止的劫持,以至心生阴霾梦魇缠身吗?不!不对!
是幽海小径上她初遇那个令她怦然心动,从而一生沉沦,爱恨纠缠的男人吗?不!亦不是!
是面对碑林如山,父君亲族的尸身横陈,所有的谎言被无情揭开的那一刻吗?不!不!
还是她在巍峨的神宫下一面仰人鼻息,一面在心底立下誓言,要欺骗她的人血债血偿,不惜以三界作为代价,要令幽海重生的那二十年吗?不!更不是!
婠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颊边滚落,落入口中,满嘴苦涩。
幻境中,羲华的自我意识被磅礴的灵力压制,重新沉入了她人的故事。
神族远征军回归,带来了数不清的战俘、资源、割地和朝贡,极大地膨胀了天帝的野心。
胜利者荣耀满身,万众欢呼声中,这一场侵略与掠夺的本质被彻底掩盖。
作为此战的统帅,神子禹疆自然独占了大半功勋,正如寸莘所言,瑶芷殿气焰高涨,其风头已经隐隐盖过了正宫天后。
在旁人看来,天后与神妃女瑶同为伏羲氏,二者利益相左,应有一场内斗。且二位后妃各有倚仗,出身却天差地别,自有人翘首企盼,想要看一场好戏。
但天后一味退让,连亲生的神子都送走以避祸端,这鹿死谁手,原本并无悬念。奈何天意弄人,谁会想到,不过数百年之后,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末流神子居然捡了个大漏,坐上了天帝的宝座。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不涉大局。唯独关键之处是水族的君上,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婠漓”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惋惜。惋惜的是他为何没死在战场上,这样便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庆幸的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活着也好。
一别二十年,再见有如隔世,“婠漓”因对他的恨日日夜夜从不停歇,故而装也装不出来亲切之感,倒是“井旷”分外热络,凯旋大典上,众目睽睽之下便牵住了她的手。
四周一片惊叹之声,高高的丹陛上的帝后二人皆投来了欣慰的目光 。见状,“婠漓”也不便公然发作,勉强维持僵立的唇角,一直到大典的尾声。
天帝论功行赏,嘉奖有功之臣,禹疆自然得了最大的赏赐。天帝将神界六成兵权交予了他,由他执掌征魔军。
自此,战神上虞被架空,神界的势力格局被重新划分。
此时光耀万丈,却无疑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直接导致了禹疆被囚魔界的那漫长光阴。
对于其余诸将,天帝亦有封赏,唯独对于水族之主井旷,因其乃戴罪立功,功过相抵,水族并未获得半分荣耀,反而沦为了各族的笑柄。
大概是为了给天后面子,大典行将结束时,天帝钦点“井旷”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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