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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世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婠漓”持剑向“井旷”扑过去时,“井旷”也在手中化剑,向“婠漓”冲了过去。

  “婠漓”以为他终于恼羞成怒,要与自己指剑相向,不死不休了,便将自己的剑尖对准了他的胸膛正中,谁知错身的那一刹那,他倏然转身,空着的左手闪电般地探出,拽住了她的胳膊,向自己身后一甩。

  一股巨力袭来,她这才发现,体力上巨大的悬殊令她根本无法抗衡他的反击,她想要以武力报仇的心愿不过是个痴妄。

  但惯力令她来不及收剑,剑锋被这股扭曲的力量偏转,斜斜刺入了他的后腰。但“井旷”并没有哼一声,反而将用手中的剑打落了面前那条毒蛇一般的偷袭。

  “婠漓”这才发现,整个争执过程中他并未一直看她,而是紧紧盯着她的背后,神情紧张到眉间挤出了深深的川字。

  但尺素手握与混元珠同等级别的神器,在她骤然扭曲了空间冲出来之前,并未显露出明显的痕迹。“井旷”不过是凭着多年战场厮杀的敏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婠漓”第一时间施法,用冰封住了他腰间的伤口,这才分暇看向那名刺客。

  被“井旷”打落在地的匕首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来人一身神侍的妆裙,在瑶池住了几日,“婠漓”才勉强从她身上的配饰上看出她并非一般的神侍。

  “婠漓”无比错愕,因为她觉得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位神侍,亦不知她为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尺素被“井旷”的冰剑击中要害,然后又被其变化而成的冰雪牢笼困住,勉强从地上坐起来时,眼中满是怨毒。

  “贱人!今日我杀不了你,不过是有人相护。但你残忍杀害了尺玉,天道循环,血债血偿,终有一日你必将众叛亲离,到时我要令你尝遍……唔!唔!”

  “井旷”不想再听下去,施法封了她的嘴。

  “婠漓”却并未因此好过一点,她看了一眼四周,那夜,尺玉凄惨的死状犹在眼前。即便非她所愿,尺玉的确因她而死,如今有人来为她报仇,亦是天理。

  “井旷殿下,解开她的禁言咒吧。”

  对于她的意图,“井旷”立刻明白了过来,本就无可无不可,但“婠漓”用一句“殿下”,与他划清了界限,他本就晦暗的眸子中,又添了一层阴霾。

  “婠漓”见使不动他,打算自行施法,却被他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犹记得天后跟他说过,“婠漓”身上生机寥落,不可擅用灵力,毕止用雪莲给她疗伤本已近于功成,却因他的鲁莽而险些功亏一篑,如今若想她平安,就保护好她。

  “婠漓”自己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此时见他如此别扭,倒是有些新奇,心说甚少见他这般模样。

  那边尺素得回了言论自由,继续诅咒道:“他说的不错,你就是一个惺惺作态且又不堪的女人!哄了一个又一个!那个风烆如是,什么大风亦如是,甚至你连应羿殿下都不放过!贱人!无耻!”

  生于九天长于神宫的神侍长清高骄傲,从未降落凡尘,她这些诅咒的字眼亦显得苍白无力,若是于凡界市井骂阵中,大概很快便会被人奚落的体无完肤。

  而“婠漓”也顿时明白过来,她终于将尺玉和眼前这位形同疯癫的神侍联系了起来,也终于记起她曾在应羿那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远远一瞥,未曾走心罢了。

  记得那时应羿唤她做:“尺素姑姑”,还隐约说了一句“尺玉在我这里很好,姑姑放心。”

  “尺素姑姑,”“婠漓”跪下身,与牢笼中的尺素平视,真诚致歉:“尺玉之死我难辞其咎,不求姑姑谅解。凡我所有,除了这条命,我都愿意赔给姑姑,以偿罪孽!”

  尺素并不领情,她双手握在冰凌上靠近她,猛地发难,唾了她一口:“下界的贱鱼坯子!你的一条命来偿我尺玉的一根头发都不够,还敢假惺惺地说要偿还罪孽!我……!”

  “婠漓”骤然回头,见“井旷”正收回手,淡淡道:“这瑶池的神侍直如市井泼妇,污言秽语扰人清听!你今日所为本君必将上奏天后,尺素……”他眼中蓦地射出寒光:“你行刺水族少主夫人,亦要付出你该付出的!”

  后来,尺素因天后容情,并未要她性命,被送回了邛及山,终生禁锢在玉峰之下。

  对于这一处罚,“婠漓”并无异议,“井旷”便也高抬贵手,并未一味追究下去。

  而毕止则因盗窃昆仑雪莲,掳劫幽海公主,杀害瑶池神侍,数罪并罚而被送上了天刑台,结束了这一生。

  “井旷”能够放过一个刺杀未遂的尺素,却绝对不能容忍觊觎了自己的妻子数百年之久的毕止。

  幽海之冤终被血淋淋地揭开,天帝再也不能无视那亿万冤魂,四族哗然,除了麒麟族站出来为冥海水君求情之外,其余尽皆落井下石之辈。

  看在禹疆的面子上,天帝并未连坐以“井旷”为首的冥海众水族,除首恶寅鲛被公开枭首之外,冥海水君亦引咎自尽,按照他生前的安排,方继任水君的“井旷”加入了远征魔界的大军,对外的说法是年少英武以求建功立业,其实明眼人心中都清楚,不过是为冥海鲲鹏一族洗白而已。

  一族君上为之偿命,在神界各族心中,也都觉得说得过去,至此,这桩上天入海的惨剧尘埃落定,很快便被世人遗忘,在千百年的岁月中隐入了尘埃和故纸堆中。

  而唯独在“婠漓”的心中,仇恨与不甘在角落里执着地丛生。

  没有人问过她,对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亦没有人知道,在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夜夜梦魇,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要将她淹没,她在血海中无助地挣扎,却连一丝控水术都施展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和族裔们的哀恸一遍遍地兜头而来,将她窒息在那片血海汪洋之中。

  说起来,冥海水君的死挽救了冥海,却并不足以抚慰幽海的亡魂。那曾经浩瀚无垠、月光遍洒的海域如今一片死寂,即便“婠漓”用毕止留下的秘法剥除了身上的海眼,重新投入幽海的真泉渊,那仅存的力量也无法净化偌大的海域。

  除非有数倍于海眼的灵力,方有可能唤醒那片死海,迎接故人的亡魂归来。

  作为幽海遗孤,此次事件的苦主儿,“婠漓”唯一得到的补偿便是被留在天后身边休养,于神宫之中居住了二十年,直至她名义上的丈夫——冥海水君“井旷”自魔界率军凯旋,才将她接回了冥海继任君后。

  这二十年中,“婠漓”并非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她只在天后的植莲殿中居住了一年,便寻了个借口移居到了九天之上的水君府邸,至少那里清净,比天后那里形形色色的目光要好的多。

  以她的身世,除了博得同情之外,更多的是成为那些百无聊赖、闲得发慌的神族茶余饭后的谈资。

  世人的悲喜从不相通,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个比丑角好不了多少的过客,只要悲剧不落在自己头上,日子照过,反正神族的寿数很长,有大把的光阴可以蹉跎。

  在这种境况之下,“婠漓”以她柔弱的肩膀扛住了各种白眼与压力,周旋于神宫各族之间,从一开始的被曲解与质疑,到后来的左右逢源,甚至于一些微末的神族旁支,她都与其结成了忘形之交。

  苦难果然是能令人迅速成熟起来的良药。

  二十年后的一日,“婠漓”方从一顿“热闹”的满月宴上归来。

  天帝于五年前新纳了少仓氏的神妃,那是个美得令人惊叹,却又愚蠢得令人扼腕的女子。天帝的后宫中不乏这样的妃子,可笑的是每一个新人都觉得自己将成为最后一个。

  于是,还未等这位离澜神妃生下腹中的孩子,昔日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已经剩下枯萎的落花、苍白的灰烬了。

  “婠漓”倒是与离澜神妃交好,日常总是出入于她的澜水殿,亲眼见证了一个只懂得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有多么可悲,更有甚者,她还寄希望用孩子绑住男人的心。

  看着离澜神妃将腹中都孩子当做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祈求未来,“婠漓”心中,渐渐成型了一个残酷的计划,而这,导致了日后羲华千年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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