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默默守护这一套
羲华收起了那些过往,将它们重新沉入记忆深处,举步在自己幼时的寝殿中溜达了一圈。
神宫自然不会蒙尘,封闭再久的宫殿中都不会有什么尘土气息,但这里还是比她印象之中陈旧了许多,桌椅幔帐、陈设器物,均显示出一种被时光遗弃的荒凉之感。
但羲华还是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那个阵法所在——就是她的书房之中,靠近书案的地方。
当年每回二哥过来,时辰并不固定——二哥也是很忙的,他是父帝最器重的儿子,是神族最耀眼的神子,即便还未分担政事,要忙碌的事情只有更多,而没有最多。
那时,战神上虞和上清三大天尊都是他的老师,他每日的课业都繁重的令她咋舌,所以,很多时候他过来时,夜已经很深了。
若是那会儿羲华已经撑不住睡着了,他便会坐在书案后,看一看她那日的功课。
羲华出神地摸着那张案上的笔墨,不由弯起了唇角——若论对功课的严格,二哥可不逊于母妃,不过他从不斥责与责罚,而是耐心地帮她一一批正,还会给她将相应的书籍找出来,连章节字段都细心地标注好。
有他解惑,她的功课突飞猛进,总算讨好了母妃,令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哎——怎么又被往事带跑了。羲华抿抿嘴,端坐在椅子上,提笔凌空写了一个“华”字。
“嗡”的轻轻一声,法阵连通,一个人身等高的金色圆环出现在面前,羲华松了口气:“果然!”
那段日子过去之后,二哥还保留了那个法阵,并且将法门教会了她,说来有趣,那也是她此生学会的第一个阵法,后来,她时常借此偷偷去二哥的寝殿玩耍,这是独属于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连井焕都不知晓。
就是因为这样,此行的目的地,她闭着眼睛都能找过去。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幼年的寝殿,挥了挥手,踏入了法阵之中。
光环如星点般散去,面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神魔大战之后,二哥被迫留于魔界,她成为天帝的第一件事,便是调动了一切自己可以调动的力量暗中营救,自然是没能功成。
那时神魔和谈已尘埃落定,神界六族,不,那时还是七族——伏羲氏在大战中伤陨惨重,失去了战神上虞这个主心骨以及禹疆这位最有实力角逐天帝之位的神子,伏羲氏显然易见地消沉了下去,在营救禹疆此事上既在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选择了沉默。
煌煌神界,七族数十万神众,只有她一人满心迫切地,想要救二哥回来。
后来,还是九韶点醒了她,过程不那么愉快,但她最终接受了事实。之后唯一做过一件干系神界大局之事,便是将伏羲氏贬谪了。
一方面是为了保全,因为她坚信二哥终会回来,伏羲氏那时那个情形,韬光养晦才是上策;另一方面是因为惩罚,同样因为她坚信二哥会回来,他们此时若不因此受罚,早晚一日,他们会忘了二哥对他们的意义。
各族倾轧,余下六族自然乐见其成,她倒是毫不费力地做成了。
自那之后,她便下令封闭了这座寝殿,千年以来都不曾再踏足半步。如今终于能够进来,真是时过境迁,人非物是。
她不由抹了抹眼角,心中嘲笑自己:“真是,多愁善感个什么劲儿啊,自己连自己都骗不过,明明二哥,已经不是旧时的那个二哥了。”
罢了,多留无益。她摇摇头,收拾起心情,打开了殿门。
殿外,一片花海如雪,琅花开的热烈而奔放,差点挤炸了她的眼。
羲华:“……”
她走到琅树林中,望着那一株株挺拔的碧树,有些拈酸道:“好啊,我这才走了多久,你们就鲜活成了这般,真不愧是旧主归来,腰杆子硬了啊。”
九天的清风拂过,缠绕在雪白且硕大的花朵和花苞之间,那上面仿佛有光,胜过万千星辰。
羲华在花海间徜徉,抚摸着一朵又一朵的琅花,喃喃自语:“我给你们沃灌了千年,一直半死不活的,对得起我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远处,一个隐形的身影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和一林子的树挨个说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禹疆早在这里候着她了,事实上她在南天门外落地的那一刹那,他便已经掌握了她的动向——他方一回归,便亲自出手,整顿了神宫的防务。哪像她当政时,这里漏成了个筛子。
其实,她在凡界的一举一动,他都派了人盯着,也多亏了她的“好运气”,令他发觉了天上一些人的小动作,不过他未妄动,等着幕后之人进一步深陷而已。
所以,他亦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琅树枝而来,他便撤去了布防,允许她随心行事。于是,这满宫的天帝近卫,都对她的到来耳聋目盲起来。
他也希望自己聋了盲了、脚底生了根、身上缚了锁,这样便不必面对她了。
可辗转良久,最终他还是来了。
羲华觉得往事动心,他又何尝不是。她沉溺于感情,他却只觉得乱神,令他在她面前,生出了一点愧疚来。
他原本以为,在魔界千年,他已心如铁石,可冷铁无心,顽石无情,哪里来的愧疚呢。
所以他远没有自己想的坚定。
羲华并没有逗留很久,她能厚着脸皮回来,并不代表她还有兴致在此观风赏花,很快便选了一根她觉得最顺眼的枝条,用灵力化出一把手锯来……锯了许久。
禹疆:“……”
其实这不怪她,琅树枝干质如青玉,却远比玉石坚硬,等闲折损不得。羲华眼光不错,选的那根虽不粗壮,却匀称笔直,坚实似铁,确实不好拿到手。
只是……也没有这么费力吧,至于她满头大汗,才割开了一个寸许的切口么?
这么下去,天都要亮了,届时即便他再放水,恐怕她也难以悄然而退。
禹疆心头火起——一千年了,她究竟修了些什么?不是说她打架很不错,还敢一个人裹包袱独闯魔界?就这么点能耐,她哪里来的勇气?
蓦地,有一道无形的灵力疾驰而来,绕开了所有的花树无比精准地击打在了那个切口上,顺着羲华的发力分寸把握的极好,并没有一次便帮她把那根枝条切下来,而是等她再度一击后,才应声而断,落入了她的掌心。
羲华没发现异常,她只是喜滋滋地捏着那根枝条看了又看,才满意地揣进了怀里,如同一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禹疆眉锋一挑——难怪她有勇气。
然后他脸色一冷——九韶竟然能到这里,所谓的天帝近卫军,是干什么吃的!
与这边温馨的追忆往昔不同,九韶那边却是刀光剑影,杀意凛然。
尽管禹疆清楚他是做什么来的,但他既然当着神魔两族自逐于神界,这里,便永不再欢迎他回来。他意欲踏入的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数百近卫军精锐围攻,统领亲自布下法阵,无数法器加持,居然困他不得?
这帮废柴!居然有脸自称要以性命护卫天帝陛下!区区一人便逼的他们铩羽而归。近卫军统领,该换一换了。
如今的统领似乎是一个副将提起来的,那么,先前的那个近卫军统领,是谁来着?禹疆蹙了蹙眉——噢对,是羲华的另一名伴读,鲲鹏一族少主井焕。
难怪会把好好的一支军队带成这般,一对烂泥,扶不上墙!
如此想着,他愈发惜才,若九韶能为他所用……罢了,九韶其人虽然成名略晚,他们无缘深交,但在魔界那短短数面,他已然洞悉了此人的秉性。
他对羲华之意,非外力可以转圜。不过,这样的人,大抵也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想到此处,他不禁释然,此番九韶既然追着羲华而来,即便有违誓言,他也大可不必对他痛下杀手,小惩大诫便罢,毕竟神界的面子还是要的。
可这面子,没落着不说,竟被他踩的涓滴不剩……不过,也是好事。
禹疆的双眼狐一般的眯起,心中暗道:“机会难得,多谢。”
至于是什么机会,自然是清除异己,扶自己人上位啊。
他在魔界千年,看似消沉无为,实际从未放松培养自己的人。除了一小搓昔日的旧部之外,余下的,大多出身伏羲氏。
今日他大张旗鼓地命近卫军围攻九韶,便是为了明日拿此做文章,既可弹压凤族,削弱鲲鹏,又可令伏羲氏重新振作的好时机。
一石二鸟。
谁知,异变陡生。
羲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神宫。九韶落后几步,一直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想来是他们之间有些小别扭,故而并不想与她碰面。
默默守护这一套,向来是这些小儿女喜欢的小把戏。
禹疆向后抬了抬手,意思是放九韶离去,不再与他为难。他自己一步步地走入琅树林中,找到了被羲华取了枝条的那株“倒霉的”琅树。
这片琅树有灵,虽然算不得开智,却与他心意相通,此时他立在树前,将手放在碧玉干上,那株琅树气鼓鼓的心情便落入了他的心中。
禹疆好笑地拍了拍,道:“昔年为你们修剪枝叶,也没见你这么委屈的。”
哄孩子似的。说完,他看到了断枝上缠着的一块帕子:“看,她还给你包扎了。”
正在此时,贴身神使御风落在他身后,单膝跪地,禀道:“天帝陛下,罪神九韶被凤族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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