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叔说得不错，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想起刚才和韩老五的偶遇，孙建平自言自语嘟囔一句，所谓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不过还有一句话，农村路也滑，形势更复杂！

    城里由于工业化的发展，吸纳了大量农民进城，转型成为产业工人，将大家族打碎成无数个分散的小家族，始终无法形成家族合力。

    但是在农村，尤其是历久年深的村落中，家族势力，或者说宗族势力十分强大，基本上一个村就是一个姓氏的天下，把持了村子的方方面面，纵然是任何组织或个人，想要深度介入农村，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家族势力的干扰。

    就像纪家油坊有王氏家族，二马架有徐家，小西山的韩家，以及于圩子的于家……

    曹叔的家族却不在这边，而是在三棵树往东一个叫做曹家集的镇子，据李秀芝说，也是一个有着三四千口人的庞大家族，这也是老曹立足二马架几十年不倒的强力后援！

    还有许多从山东老家闯关东来东北的小门小户，因为同姓选择和当地的宗族连谱入宗，借此获得大家族的庇护等等，总之想要在农村打开局面，就绕不开这些家族势力！

    这还仅仅是东北农村，自打一八六零年黑龙江将军袁寿山奏请开放边禁，大量招揽关内无地少地农民移民实边后，距今也不过百余年时间，当时移民过来的百姓最多的也才繁衍出五辈人，至于南方的家庭宗族势力则更为庞大，譬如说钱大小姐的吴越钱氏家族……

    孙建平慢悠悠赶着马车，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因为和韩老五的偶遇而联想到的农村宗族势力，进而又想到吴越钱氏家族，又想到魏晋门阀，隋唐两宋以及元代的坞堡、军事豪强、汉军世候……

    似乎……

    家族势力，确切来说是宗族势力，始终在历史上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完全可以左右历史进程！

    都可以出一篇论文了！

    雪地上窜过一只兔子，跑得飞快，乌龙马看到了停下脚步，扭头冲他嘶嘶一声！

    不追一下？

    “快走快走！”孙建平哭笑不得的抡起鞭子打了个响，乌龙马颇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消失在茫茫原野上的小兔子，甩甩尾巴，走两步又停下来，看着跑没影的兔子，嘶嘶一叫。

    追一下吧！

    前方就是小西山村了，这个小村子的地理位置很特殊，一栋栋土坯房在一片向阳坡上斜斜散散的铺开，离得老远就能看见。

    向阳坡下面就是咕噜河，以及成片的盐碱地，一眼望不到边。

    此时小西山的村口，正停着那辆长春拖拉机厂生产的红色十五马力小四轮，韩老四、胡来福等人都围着拖拉机看来看去，见孙建平赶着马车从村口路过，胡来福冲他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孙建平也轮了一下鞭子算是回应，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太阳斜斜的挂在西方地平线上，一道道金黄色光芒沿着盐碱地一路铺开，映照在大黑马身上，将黝黑发亮的马毛都照得金光灿灿。

    干！

    他一拍大腿，杨主任吩咐的那个申请良种培育基地的文件还没写呢！

    过了小桥，便是村子的磨坊，听到里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孙建平停下来，推开破旧的木门走进去。

    是徐金城和他媳妇，正带着俩半大孩子在磨面，小毛驴看到他，立刻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哧呼哧打着响鼻，痛斥这对夫妻对自己的残忍剥削！

    都不给驴子喝口水！

    “建平回来了！”徐金城憨憨一笑，扯扯脚下的布口袋，“就剩这点磨完了。”

    “嗯，金城叔你磨吧，磨完面把毛驴牵回去。”

    孙建平笑了笑，拍拍小毛驴的脑壳，徐金城忙不迭点点头，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匆匆跑出门，冲孙建平招招手。

    “叔，还有事？”

    “那个，建平你没事去小陆家看看，好像吴老二回来了，整回好几个耍钱鬼在那填大坑呢！”

    孙建平眉头一皱，“行，我知道了叔，您先忙着吧！”

    磨坊里传出徐金城老婆的抱怨声。

    “人家耍钱就耍钱呗，你管啥！”

    “我是不能管，可是吴老二这王八犊子专门勾搭咱家子侄辈去耍钱，把咱家孩子都教下道了，再不管一个个都成耍钱鬼……”

    “建平才多大年岁，伱们爷们都管不了的事情他能管得了？净坑人家孩子！”

    “赶紧的磨面，过年等着吃呢，喔喔喔……”

    两口子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孙建平赶着马车，径直进了队部，二马架村总共才几十户人家，谁家啥样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村子里头一号耍钱鬼，就是吴老二！

    这个畜生！

    他把乌龙马卸下来，一抖缰绳，这匹马自个就遛遛的跑到槽子边乖乖站好，眼巴巴看着他进屋提水。

    “叔忙着呢！”

    屋子里，张子义正把满满一锅奶豆腐点卤，做成奶豆腐，准备留着过年分给各家各户。

    “来尝尝叔这回做的咋样！”

    张子义给他舀了一块，孙建平抓起来塞进嘴里，点点头，“比上回的好吃，对了叔，我问你个事……”

    听完孙建平的话，张子义顿时火冒三丈！

    “他妈个比的吴老二，自个在外屯子耍钱也就算了，还跑回屯子里祸祸！”

    脾气火爆的张子义一把拎起核桃木烧火棍，“走，咱俩去看看！”

    孙建平一把拦住他，“叔，现在去不行，天还没黑呢，等天黑咱们再去！”

    “对，多叫上几个人，一个也不让他们跑了！”

    见俩人站在房子里唠个没完，乌龙马嘶嘶叫了一声，颠颠跑过来，一头扎进水筲里，咕嘟咕嘟大口喝水！

    指望你都得把马儿渴死！

    孙建平把水筲放在地上，任由牠灌了个水饱，脑子里一个主意逐渐成型！

    就这么办了！

    到时候看我怎么修理你们这帮耍钱鬼！

    乌龙马喝饱了，仰起头，看着锅里咕咕冒着热气的奶豆腐，吧嗒吧嗒嘴，也想上去来一口！

    “去去去，馋猫！”

    孙建平笑着把执拗的馋嘴马儿给拽了出去，乌龙马走两步一回头，嘶嘶叫上一声！

    让马儿尝尝咸淡！

    天很快黑了下来，入夜的二马架乌漆嘛黑，许多人家为了省一点油，早早熄灭油灯睡下，唯有村东头小陆家仍然点着灯，屋子里不时传来呼喝声。

    小小的土坯房里人头攒动，老陆头坐在炕梢，后背靠在被垛旁，歪着头看着围坐在炕桌旁，已经耍红眼的几个赌徒。

    小陆则跑前跑后端茶倒水，挣几分跑腿钱。

    曹春贵也在，他挺高个大个子，杵在地上，歪着头看着炕桌上那个粗瓷白碗，里面两颗骰子正滴溜溜乱转！

    “十二点豹子！”

    吴老二盘腿坐在炕上，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碗里的骰子，见骰子停下来，他激动得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通杀，拿钱拿钱！”

    几个倒霉蛋又抻着脖子看了看碗里固定不动的骰子，呸呸骂上一句晦气，不情不愿的掏出几毛钱拍在桌子上。

    “春贵不来一局？”吴老二把钱一股脑的划拉过来，吐着唾沫星子查了一遍，冲曹春贵笑道。

    要是能把支书儿子拖下水，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媳妇不让我玩！”曹春贵连连摆手，搞得众人都笑起来！

    “你说你挺大个个子，还怕你媳妇！”吴老二不屑撇撇嘴，抓起骰子晃了两下，“还来不？”

    “谁怕谁！”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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