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院长跟陈厂长小声地说着话。

“这年轻人是个做事情的人，可惜，我们厂现状我也清楚……”

陈厂长叹了口气，“负担太重了，要是液晶屏能做好，我就把它分出去……”

“去年的盈利依旧是负数，能撑多久，我都不好说。”

周院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到山前必有路。”

“老周，你不老实了，哪里还有路，你看那些私营厂，轻装上阵，灵活的很……咱们这种看着老大，都是负担，幼儿园、小学、医院……”

“一个厂就是一个小社会，哪哪都不能缺……”

“以拨转贷……我知道上面的难处，你看看这账面，年底汇报工作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脸往哪搁……”

周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能分出去多少就分多少，能活多少就活多少……”

这两人在窗口看着不远处，暮气沉沉的厂房，开始沉默了。

会议室里，秋火明却是兴致勃勃，他的乐观让康主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家把时间节点重新梳理了一遍，秋火明终于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他扭头看向窗口位置，“周院长，我的事情办完了，要回去吗？”

“走吧。”周院长转身跟陈厂长握了一下手，“我们先回院里去了……”

“吃了饭再走吧，你看，这都到饭点了？”康主任一脸期待的提议道。

周院长摇摇头，“回去还有事，改天吧，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多。”

康主任见劝不动，干脆主动抱起放在会议室里的那台液晶屏，直接下楼给送到了车上，这才笑眯眯地看着秋火明两人坐进了车里。

等车驶远了，他才松了口气，心情依旧是忐忑的，但是比起前几天，多出来一丝希望，身旁的陈厂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中科院里，刚在食堂吃了中饭的秋火明，待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取出工具，拆了其中一台15寸的液晶屏……

后世的液晶屏早就技术成熟了，跟这种古早的液晶屏不能同日而语，这些液晶屏的原理他明白，术有专攻，研发依旧是那几个技术的事情，他只需要把液晶屏的发展思路理清楚，告诉他们该朝哪个方向施力。

那几个技术骨干，秋火明是一定要拿下的。

再往后，一些厂子就要改制了。

他完全可以吃下这一块，对于这么大的一家工厂，液晶屏只是其中很小的一块，吃下去毫不费力，也不会引人注意。

春季广交会是在4月15日开始，为期15天，眼下3月初，留给液晶显示器的改造时间比较紧张，这次去广交会，他还要先给院里申请一下，看看能跟哪个兄弟单位借一张桌子，给他作为产品展示用。

秋火明把液晶屏还原，伸了个懒腰，沿着走廊走到周院长的办公室。

“叩叩”

“进来。”

秋火明推开门，一阵烟雾缭绕。

“门开着吧……”周院长坐在位置上，蹙着眉头，放下钢笔，把夹在指间的烟头掐灭。

他揉了揉眉心，“还有什么事？”

“借你电话打一下。”秋火明陪着笑，指了一下他桌面的电话机。

周院长起身，将身后的窗户打开半扇，“去，把门关上。”

穿堂风吹过来，将秋火明的发丝撩动，他应了一声，转身合上了大门。

这阵风，将室内的烟气吹散了不少。

周院长继续伏案。

秋火明开始拨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羊城进出口公司的陈丽经理，长途电话，还要中转，等了许久，总台这才接通了。

“喂……”

“陈丽姐，我是秋火明，念大学的时候在广交会跟你学习过……”

对方思索了片刻，紧接着，陈丽带着些惊喜的声音响起，“是你啊，小秋，隔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

“哪能啊，我出国刚回来，要是一直在羊城，肯定要去拜访你的。”

“出国啊，难怪了，后面的几届广交会，你都没来，你英文那么好，出国应该如鱼得水，你就读的是哪所大学啊？现在是学成归来，还是只是回来过年？”

秋火明一一回复了，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陈丽姐，我搞了一家公司，中科院旗下的……独家代理了一个液晶产品……”

“液晶这东西我知道，你那边的液晶用途是什么？”

“液晶屏，等你见到就知道了，液晶屏的颜色逼真，功耗也很低，回头给你演示一下……”

“好啊，我今年还会去参加广交会，你呢？你也来吗？”陈丽果然是老江湖，几句话一聊就大概猜出了他的意图。

“来的，我打算参加今年的春季广交会……”

陈丽笑了起来，她对秋火明原本就有好感，加上对方又是刚从国外镀金回来，对于进出口公司来说，跟这种人打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笑语盈盈地回应道：“那我就恭候你的大驾光临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摊位准备好了吗？你要是找不到位置，也可以在我们的展馆里凑合一下，地方不大，给你一张桌子……”

秋火明大喜，“谢谢陈丽姐，我先跟单位申请一下，要是实在没位置了，我就来麻烦你……给我半张桌子就行。”

陈丽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挂掉了电话。

周院长抬起头看向秋火明，“广交会的事情搞定了？”

秋火明呼了口气，“没呢，我先联系几个客户，一会儿我把申请报告写好，周叔叔，你说我们院能给我解决摊位问题吗？”

周院长不置可否，“时间有点紧张了，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很难说……”

秋火明“嗯”了一声，继续拿着电话拨打了起来。

这回拨打的是京城本地的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听了起来，是个小姑娘的声音，秋火明报出了森谷壮介的名字。

没一会儿，电话就重新被拿起。

森谷壮介不标准的英语响了起来，“我是森谷壮介，你是？”

“森谷壮介先生，我是秋火明，之前在广交会上做过你的翻译……”

刚介绍完自己，对方似乎就想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是秋桑，许久不见，您现在哪里高就？”

森谷壮介也是个中国通，早年他刚跟秋火明认识的时候，秋火明还是一名大学生，以他的了解，大学生毕业了可都是国家干部。

秋火明笑道：“中科院，跟你距离很近，森谷壮介先生，你哪天有时间，我想跟你当面聊聊……”

“中科院，我知道……”

对方的声音突然急迫了起来，“那就今天吧，晚上一起吃饭，我在酒店等你……”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自己这算是要开始饭局文化了吗。

“好，那就晚上见。”秋火明约好了时间这才挂了电话。

森谷壮介早年是做打印机等设备的，这些年过去了，在国内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户，生意做的挺不错的，从他请了私人秘书就能看的出来，不差钱。

秋火明想了想，给赵嘉敏的设计院打了个电话。

等了一分钟，赵嘉敏气喘吁吁地声音响起，“喂……”

“是我，阿火。”秋火明笑道：“我跟你报备一下，晚上要见客户，不回家吃饭了。”

“哦，那我也不回去吃了，我们食堂饭菜挺不错的，你吃好饭几点？”

“八点肯定吃好了，我吃好饭来找你，一起回家？”

“好啊，那我吃好饭还可以加一会儿班……”赵嘉敏的声音轻快。

两人低声说了一些话，这才挂了电话。

秋火明把电话摆回原位，起身说道：“周叔叔，我先回去写申请……”

周院长这回连头都没有抬，“嗯。”

这些天他确实是太忙了，桌上还有一沓资料没看。

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这才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缓缓呼出，揉了揉眉心，继续奋斗……

秋火明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取出信纸，开始写申请。

申请很快就写好了。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今晚要跟森谷壮介要聊的内容，他并不指望对方能给自己多少助力，这只是第一步，通过不同的人了解当下的市场，知己知彼。

对方后来的语气也有几分不对劲，似乎太急迫了，秋火明大概知道一点，大概跟中科院今年的采购计划有关……

秋火明笑了笑，大家互为猎物、互为猎手，秋火明拿着申请重新敲响了周院长的办公室。

里面传来了一声咳嗽，“进来。”

推开门，秋火明把申请递了过去，周院长接过一目十行，“行了，放我这里。”

秋火明走到一旁，拿起热水瓶，帮他的杯子加满热水，跟着把他的烟灰缸的烟灰跟烟屁股都倒进了垃圾桶，做完这些事，秋火明这才转身离开。

深藏功与名……

门“啪嗒”合上了。

周院长喝了一口热茶，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

傍晚时分，秋火明上了公交车，森谷壮介住的地方是酒店，办事处也设立在那里，很容易找到。

到了酒店，秋火明径直找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门口的墙壁上挂着公司的抬头，走到门口，里面的地面铺设着厚实的地毯。

房间被布置成办公室的格局，隔成两段，外侧的位置坐着一个温婉的小姑娘，大概要下班了，正在收拾自己的挎包，里屋坐着森谷壮介。

小姑娘一抬眼看到了秋火明，立即站了起来。

“你是？”小姑娘用普通话问道。

“是来找我的……”森谷壮介也看到了秋火明，立即用英文回应道。

“季小姐，你先下班吧。”

小姑娘应了一声，先给秋火明倒了杯茶，这才提着挎包，走了出去。

秋火明坐在森谷壮介的对面，看到身侧靠墙的位置上有陈列柜，里面放着四款不同的打印机。

森谷壮介看秋火明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产品，顿时笑着走了过去，从最左侧的那台机器开始说起，“秋桑，就是我们去年年底研发的新款……”

介绍完产品后，他看了一眼手表，“走，一起吃个便饭，就在一楼的中餐馆，今天我来做东，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秋火明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礼尚往来，下一次轮到我请，今天晚上随便吃点东西就好，主要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好。”森谷壮介笑着应了一声。

两人下了楼，一楼的中餐厅门口，森谷壮介熟门熟路地跟几个服务员打招呼，看样子他是常客了。

点了四菜一汤，上了主食，两人也不喝酒，边吃边聊。

“秋桑，你在中科院是负责哪一方面的？”

森谷壮介问道。

“刚想跟你说这个，我在中关村开了一家公司，需要一些好的产品作为代理，同时，我想问问你，贵国的电脑显示屏你有了解过吗？”

秋火明的话音刚落，森谷壮介就接上了，“哦，中科院开了好几家店面了……你要产品的话，我们的产品就很不错，谈妥了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新款的机器，作为样品给你们展示……”

秋火明笑了笑，“价格呢？”

森谷壮介说了零售价格，“至于其它的价格，要看数量才能给到，如果你当了我们的代理商的话……这是双方的约定，技术支持由我方来负责……”

秋火明点点头，“这个我们以后再聊，如果性价比合适，我当然愿意跟您合作……问个言外话，贵国的显示屏你有了解过吗？”

秋火明再次地问了这个问题。

森谷壮介好奇地看着秋火明，“单独的显示屏没有零售市场，都是做电脑配套的，贵国的好几家合资工厂都已经在给我国的大品牌做配套了，你不知道吗？中科院就有一家声名遐迩的配套工厂……”

秋火明当然知道，这些厂给樱花国坑的不轻，合资开厂后，几乎关键的技术都是在樱花国，留给合资厂的只有组装……

“我回国也才一个多月，正在慢慢了解这个市场……”

森谷壮介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都可以问我……”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森谷壮介这个人其实还不错，他也是第一个为了族人以前所作所为跟他道过歉的樱花国人。

其它暂且不提，对方能够正视自己国家犯下的罪行，单单这一条，就已经完胜很多樱花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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