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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39)


“请吧。”

秋山和春水两人站在门前,冷着一张脸看着站在门口的狰河。

狰河倚靠在门边的石柱上,神情张狂,或者他其实没那么张狂,只是他脸上这一道疤痕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连带着他无论是什么表情都有点不太像好人。

此刻他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眼神里都是戏谑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却是非常有礼节地说道,“多谢二位,麻烦带个路吧。”

但是眼神里根本没把这个武神殿当回事,更别提这两个侍从了。

春水皱了皱眉头,心里很不舒服,这都是什么人也能在上仙界溜达了,这不久之前还是戴罪之人的身份呢,现在倒耀武扬威起来了?还不把武神殿放在眼里?

秋山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别多事,然后还是他走在前面,给狰河带路了。

狰河这个人也奇怪的很,说他目中无人,是挺目中无人的,恐怕这仙界除了帝君,他也没把谁放在眼里,什么异端什么罪印,看起来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旁若无人的带着罪印到处走。但是就这么个看起来穷凶极恶的人,这会儿却能把上仙界的礼数做的相当周全,他规规矩矩地、丝毫不逾越的走在两位侍从的身后,目不斜视、脊背挺直、脚步轻缓,就连严格的秋山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秋山没什么好感,因为这人一路上表现的都挺好,就是最后见到青瑛的时候,笑了一下。

这笑容太嘲讽了,让人顿时火大。

秋山这么沉稳的性子,都差点没忍住。

好在青瑛见怪不怪,他甚至都没看狰河一眼,先开口向兄妹俩说,“行了,你俩去帮忙准备点茶吧。”

春水应了一声赶紧拉着秋山到边上去了。

青瑛还穿着着刚睡醒那身衣服,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感觉特别疲惫,然后才随意地把头发松松挽起来一些。

狰河站在台阶下面看着他,笑了一声,语气不太友善,感觉不是来打招呼的,而是故意来找茬的,稍稍抬了下眉毛,连着他脸侧的那道罪印都牵动了一下,“我是不是打扰神官大人休息了。”

这么一小会儿,秋山他们已经把茶准备好了,就摆在院中的小方桌上,两个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青瑛稍稍打理了一下,就披着长衫往方桌那边走去。

他不紧不慢,经过狰河时脚步也不停,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要是说打扰,您能移驾去别处吗?”

狰河抱着胳膊跟在他身后,说:“不行,我也不想来啊神官大人。昨天帝君的吩咐,您忘记啦?”

两人一前一后,青瑛在方桌边上落座,狰河也跟着在他对面坐下了。

春水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茶是好茶,倘若不是对面坐了一个极煞风景的人,青瑛感觉会更好一些。

狰河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端起茶特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品了品,点头说,“好茶,不亏是武神殿的茶。”

真像是过来品茶的一样。

青瑛端着茶杯,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狰河神情自然,对这杯茶很是满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什么了。

然而就是过于自然了。

当年的那种恨意好像从狰河的眼睛里一去不复返,甚至狰河身上的那种煞气好像都收敛了许多,感觉两个人真是许久不见的上下级,来对方的家里做客喝茶,多么平常的事情,让青瑛都觉得这个人有点琢磨不定。

想来昨天在帝君殿时,狰河就是这样,当时看到青瑛来了,他还礼节周全的问候了一声,令帝君十分满意。青瑛看着他从容又得体的态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是说不上来。

当时青瑛还觉得这人大概是特地在大殿上做做样子,没想到今天到这里还是。

就知道这个狰河肯定会拿帝君来压他。

青瑛皱了皱眉头。

一想起帝君昨天的吩咐,他到现在都不大愉快。当初说让狰河和他多多熟悉,也没说是让狰河从早到晚的跟着他。

这和监视也没有区别。

狰河喝着茶,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见那双眸子一转看向青瑛,目光很犀利,好像一眼能把人看穿。春水刚才就是被这种震慑住了,让人有一种十分不安全的感觉,谁都不会喜欢在这种目光之中无处遁行。

就算这个人改变的再多,这双眼睛总归是不会骗人的,他眼神中那种狠厉的煞气是无法隐藏的。

况且看着样子,狰河也不屑于隐瞒什么,他大大方方打量了青瑛一会儿,说,“神官看起来……不太欢迎我啊?”

此言一出,好像启动了什么开关,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就不对了,青瑛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缓缓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咯哒”一声轻响,在这个安静的时候显得特别清晰。

青瑛这才正眼看了狰河一眼,狰河托着下巴,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猩红的刀疤好像一道嘲讽的笑。

春水觉得不太妙,她抬头和秋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会不会有什么不对?这个狰河看起来不怀好意,我们要上吗?

秋山略微皱了一下眉毛,不动声色地摇了一下头——听神官吩咐。

春水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在一边继续干着急。

庭院里很安静,甚至连风声都没有,让人感觉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静止了。

青瑛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半晌,才说,“这话不能乱说,可没有半点不欢迎的意思……就是没想到狰河副官这么闲,这才回来,也不好好歇歇么。”

“那不行。”狰河很快回答,“帝君有令在前,我可不敢违背。再说了,我这些年经常听说神官的英勇事迹,趁此机会来多听听瞧瞧也是极好的。想来那次一别之后,神官比以前厉害了不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接住两招了……”

青瑛没说话。

只见狰河说着,忽然倾身过来,他一手按在桌上,忽然凑近,他这个动作有点突然,甚至不太符合他进门以后保持的礼节,这么近的距离,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手中会不会突然幻化出武器来。

秋山立马上前一步,春水佩剑一声出鞘……

青瑛坐在原位没动,只一抬手,他俩定在原地没继续行动了。

狰河动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青瑛神官现在是有名气的上仙了,自然是要和神官多多交流,搞好关系,以后战场上,还指望神官多多照顾……”他旁若无人的说完,又坐回到位子上,眼神往边上一扫,笑了笑,“神官大人这两位侍从大概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只不过说句话而已,这也太凶了。”

青瑛不怒反笑,他跟着也朝边上看去,向兄妹二人说,“你们两先退下吧。再来一次狰河副官恐怕是要被你们吓倒了。”

话是向着狰河说的,但是说出来难免显得狰河有点不太行,春水笑了一下,收了剑,她眼力见儿极好,待狰河挑眉不满的时候,又紧忙接了句,“给副官赔个不是,我们也是护住心切了,还望见谅。”

秋山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边上,这时候由春水代为发言,不至于得罪人。

这态度转变的太快,狰河也不好说什么,只斜了一眼青瑛,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青瑛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下去吧。”

两人领命下去了。

他俩这一走,桌上的氛围又重新安静下来。

这时候稍稍起了些微风,不时有白玉兰的花瓣被吹落下来。狰河盯着桌上那花瓣,顺着下落的花瓣,仰头看了一会儿兰树。今天天气还不错,他看了一会儿,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勾了一下嘴角,还是他那种固有的嘲讽笑意,青瑛看着玉兰的花瓣,心里忽然觉得不大愉快。

果然,这狰河没安静一会儿,复又开口说,“银花玉雪……说起来,我听说仙界有一人独爱这玉兰花,那人因爱这花,在住处中种了大大小小一片玉兰树,最多的时候曾经绵延数里,想来这仙界没有第二人有他这么喜爱这白玉兰了,不知道神官大人有没有听说过?”

青瑛没答他的话。

狰河也不管,自顾自瞧着,又笑了一声,“哎,想想我这也是废话了……神官大人和那位也是有缘分的很,听说烟岚岛上就有这么一大片玉兰树,神官肯定比我见多识广,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惜,不知道这儿的是不是和烟岚岛上的一样,不过……我这辈子估计是没那个机会到烟岚岛上看一看了。”

他话里有话,好像这一联想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一样,看着青瑛的眼睛忽然亮起了某种探求的光。他甚至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某种阴暗的猜测中,不管青瑛会不会回答他。

“对了……秋山春水……这名字也挺不错的。”狰河继续说,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恐怕是神官给起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青瑛很想站起来,拔刀把面前的这个人灭口了。倒不是说他窥探了什么隐蔽的心思,或者青瑛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是这种青瑛珍视一般慢慢攒起来的小心思,突然被这么一个人挖掘一般的一一揭开,伤口虽旧,但是难免还是会牵连到血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厌恶感油然而生,青瑛觉得自己忍耐了这么多年的骨子里的暴戾差一点就要功亏一篑。

他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攥起了拳头。

还不行,离最后只差一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招惹什么事端。他反复的这么和自己念叨了几遍。

只是有人特别看不清情况。

狰河看着他的姿态,以为他是心虚了,于是开口准备乘胜追问,“神官大人,你……”

青瑛应声抬起头看他。

狰河顿时愣住了,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非常怪异的动静。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青瑛,哪怕是当初他们两个交手的时候都没有。青瑛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好看脸蛋,没什么手段、空有一身灵力,就算成为武神官了,也不会成什么气候,所以狰河是不服他的。在他心里,青瑛充其量不过是身手还不错,倘若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帝君一定会弃之不用。

而那力量,在狰河眼里,也不过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直到他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青瑛。

时至今日,在狰河的心里,头一次浮现出了“恐怖”这样的字眼。

面前这人眼底是嗜血的通红,那双本来是透彻的眼睛中,充斥着血色。

煞气四溢,连狰河这样的人都能感觉到被压迫的沉重,他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过于惊讶还是被对方压制住了,觉得喉咙有点干燥。

青瑛就用这样的眼神狠狠盯着狰河的方向,然后一点点,嘴角勾起了一些笑意。

就在那张清秀的脸蛋上,勾起的一抹笑意竟然让人觉得落入了冰窟。

狰河很想站起来,或者离他远一点,但是脚不听使唤。他脸色变的不太好看。

直到青瑛起身,就像狰河刚才和他说话那样,他伸手把杯盏移开,接着缓慢的扶着桌子的一边,由上而下,盯着狰河看了一会儿,笑了一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副官心里还是有数的吧?”

狰河抬头看着他,毫不怀疑,他刚才那几句话戳到了青瑛的痛处,不管是什么出发点,既然能叫他反应这么大,怎么说也能算是抓着一个把柄了,这也是狰河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并不想自己想想中那么得意,甚至感到一阵挫败。

因为他突然发现青瑛很强,和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强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他甚至不知道青瑛究竟是不是属于仙界,他感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煞气。

这让狰河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就算他抓到了青瑛把柄,他也无法用,就像他现在,只是被这么看着,就无法动弹。

这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我……”狰河尝试吞咽了一下,喉咙动了动,终于听到一声他自己的声音。

青瑛说:“我不觉得太聪明是好事,副官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不太容易,还是谨言慎行一些,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狰河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说。他后知后觉的感到危险,正琢磨着要不要亮出长枪自保,正巧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狰河面对着那个方向,看到是那侍从来了。

“神官大人?”

春水有点疑惑,看了这边一眼。

青瑛站直了身子,顿了一下,接着转过身来看向她,他面色如常,就是眼底还有一点点未来及消散的浅红色,不过那些不足以被人注意。

在狰河惊异的目光下,青瑛瞬间就恢复了原样,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武神官,“怎么了?”

春水什么也没发现,笑了笑说,“秋山问要不要添些茶水。”

“我不用了,一会儿出门。”青瑛说着,特地看了一眼狰河,和气道,“副官要添茶么?”

“我也……不用了。”

狰河说着,没有察觉自己跟着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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