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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沈阳城外的悲歌(三)


第209章沈阳城外的悲歌(三)

祖大乐率领祖家骑兵,迎击后金礼亲王代善的镶蓝旗大军,一个回合下来,便是临阵溃逃,数千余骑兵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而后果便是,侧翼掠阵掩护的弓手营全部被后金屠戮,副总兵赵率教身死于沈阳城外三十里处。

“祖大乐溃逃,赵率教身死?”

沈阳城下十余里处,整个大军开始扎营的明军阵中。

当大帐之中的熊廷弼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后突然一阵剧烈针刺之感,而后突然感觉喉咙一甜,一股咸腥血气即将从胸肺之间喷涌而出。。

慌乱间,熊廷弼以锦帕捂住口鼻,但是一股鲜血依旧是从指尖渗透出来。

啪嗒一声,这位辽东经略伸手死死的按住椅子,身子都在微微的抖动,整个黄花梨木椅子都好似在摇摇欲坠。

帐内众人见状,皆是惊惧。

临阵在前,主帅可不能出事啊!

“大人!”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按察使袁崇焕急忙上前,想要伸手搀扶。

“吾无事!!!”熊廷弼伸出手,将袁崇焕制止:“去立刻!”

只见熊廷弼一摆手,口中那一股鲜血竟然被生生的咽了下去,这位辽东经略神色狰狞,指着袁崇焕道:“率领本帅亲卫,立刻将那祖大乐给本帅押来帐中!”

熊廷弼显然已经怒火中烧,愤怒以极了。

“遵命!”袁崇焕低头一拜,立刻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祖大寿身旁时候,停顿了一瞬。

事实上,当场绝大多数将官的眸子都已经落在了祖大寿身上整个辽东谁不知道,祖大乐是祖大寿的堂弟。

坐在椅子上的熊廷弼,此刻也是看向祖大寿,脸色已经带了一丝灰败,一边以手帕捂着口鼻,一边沉声道:“祖将军,此事,你以为该当如何??”

表面上,熊廷弼是在征求祖大寿的意见,实际上,实在探查其态度。

毕竟,祖家,才是此次辽东大战的主力。

有什么办法,这也是熊廷弼自己的选择罢了。

殿内洪恩,皆是望向祖大寿。

大战在即,可不能将帅不和!

这边被熊廷弼问话,祖大寿脸色如常,好似没有阵前溃败的消息所影响,依旧是不疾不徐道:“经略大人,祖大乐军法处置,祖某无异议,但是阵前斩将,对军心不利。”

“嗯?”熊廷弼一皱眉。

祖大寿一脸的正色:“末将以为,此次应当让其戴罪立功,倘若真的要追究,也只能战后秉公处置.”

“可是,不杀此僚,吾怕军心不稳!”熊廷弼定定的看向祖大寿。

祖大寿刚要继续开口,只听外围人声嘈杂,袁崇焕已经将捆绑的严严实实的祖大乐押来。

扑通一声,帐中一阵烟尘。

此刻的祖大乐,已经被人卸了甲胄,跪在地上。

“祖大乐,临阵脱逃,致使侧翼大军全军覆没,你可知罪?”熊廷弼身子前倾,声色俱厉,看着跪在帐下的祖大乐。

“大人,代善已经带人杀了过来!”祖大乐没有回答熊廷弼的话,而是开口道:“末将愿意戴罪立功,率领人马再战女真骑兵!此次若是再败,末将自绝于沙场,绝不偷生!”

祖大乐知道,自己如果开口求饶,那熊廷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而用代善作为压力,让熊廷弼投鼠忌器,才是正理。

“不杀你,不足以定军心,不杀伱,赵总兵岂不是白白身死?”熊廷弼摇了摇头,这位辽东经略此时已经后悔,何必如此心急,被女真人牵着鼻子走,等待三军合围不是手拿把攥的胜利?

现在这个局面,实在是不妙!

“来人!”熊廷弼一招手,唤了帐外亲兵。

“属下在!”

“拉出帐外,砍了!”熊廷弼闭上眼睛,一挥手,依然宣布了祖大乐的死刑。

“经略大人!”

坐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祖大寿霍然起身:“代善已经率军攻来,沈阳城的敌人有多少还未可知,阵前斩将,大忌!”

“咳咳咳!!!”听了祖大寿的话,熊廷弼脸色一阵潮红,倏尔又变的苍白无比:“你要抗命?”

祖大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熊廷弼:“大人,此事,应为大局谋!”

而祖大寿话音刚落,整个帐中,半数以上的将官皆起身,附和道:“大人,为大局谋,不可轻易斩将啊!”

很显然,整个大帐之中,或者说,辽东大军之中,半数将官以上,都是和祖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

当然,秦二宝和卢象升等人不在此列,他们的靠山是王琦,不用依附于祖家,但是,秦二宝和卢象升却被熊廷弼所忌,派驻右路军,此时不在帐中。

整个大明中路军中,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大帐中,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坐在上位的熊廷弼神色定定的望着起身附和祖大寿的几位将官,目光扫过,尽是怒火。

而袁崇焕则是下意识的将手放置腰间,按住佩剑,好似下一秒,便是血流中军帐。

熊廷弼的两个亲卫则是互看一眼,不知如何处置跪在那里的祖大乐。

正在此时,帐外突然响起亲卫的声音:“报!右路军秦将军和卢大人率军抵达!”

嗒!!!

熊廷弼额头的汗水低落:“快快让秦将军和卢大人进帐!”

随着右路军秦二宝的到来,整个帐内紧张眼睛的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哒哒哒!!!

秦二宝和卢象升两人身着黑色甲胄,白玉护镜,进了帐中,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祖大乐,而是面无表情的立于帐中:“末将秦二宝(卢象升)拜见经略大人!”

“快快落座!”熊廷弼看到秦二宝,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还是琅国公调教出来的将军用的趁手啊:“秦将军,右路敌军已经被肃清?”

“奉集堡,抚顺所,安定山一带,已经没有任何女真人的踪迹,据探查,已经全数龟缩于沈阳城内,”秦二宝坐下之后,先是开口回答了熊廷弼的话,而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祖大乐,开口道:“末将听说,代善已经率军攻来,就在十里外驻营祖大人不是去阻击其人吗,跪在这里作何?”

秦二宝的话,实在是杀人诛心。

不仅仅是在嘲讽祖大乐其人无能,无法抵御女真兵马,致使赵率教身死,弓手营全军覆没。

也是对熊廷弼的用人选人表达不满。

果然,话音刚落,熊廷弼还未开口,跪在地上,满腹火气无处发泄的祖大乐好似被踩了尾巴一般立刻跳了起来,对着秦二宝怒骂道:

“中路军之事,与你何干?你一介奴才,不过是运气使然,跟着王琦得了几个军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短短不到一年,便从一个家奴升跃一路总兵,怎么?以为背靠王琦,就敢对我祖家指手画脚!狗奴才,你配吗?”

祖大乐此话一出,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祖大寿脸色也是骤然一变:骂秦二宝无事,但是扯上王琦,这可不是小事。

“来人,将祖大乐拖出去!”祖大寿直接开口,想要阻止自家弟弟的胡言乱语。

“大敌在前,岂能内讧?祖大乐简直胡闹,将其押下去!”熊廷弼也开口,想要将议事转回正题上。

噌!!!

熊廷弼的话音刚落,只见帐内光华一闪,而后便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祖大寿看到此景,眸中大骇,急忙开口制止。

而距离最近的袁崇焕大惊之下,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惊呼以阻止。

“手下留情!”

“不可!”

众目睽睽之中,秦二宝已然暴起,手中长刀平举,手臂摆动幅度极小。

扑哧一声,手起刀落。

咕噜噜,祖大乐的脑袋已经从脖颈跌落,一路滚到帐前才停下,一路的血水粘稠,而直到此时,祖大乐的双眸还是圆睁,仿佛不相信自己会被秦二宝直接砍死。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出口嘲讽当朝国公?”秦二宝神色冷漠,将长刀收回鞘中。

“秦二宝,你竟然敢.”祖大寿浑身颤抖,愤怒至极,就要从腰间拔刀,和秦二宝火拼。

上位的熊廷弼见此情景,急火攻心下也是一阵阵的眩晕,终于,喉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老血直接喷出,而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经略大人!”袁崇焕大惊之下,也无力阻止帐中大乱,急忙上前查看熊廷弼的伤势。

一时间,帐中大乱。

“报!!!”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来报:“不好了,探马得报,沈阳城城门大开,数万女真兵马向着我军杀来,而东面方向,又有大鼓正蓝旗女真骑兵出现,向我军左路而来,另外,镶蓝旗兵马从西南面而来,三路人马,即将将我大军合围!”

此消息一出,整个大帐之中,尽皆安静下来。

军国大事在前,私人恩怨还是先放一放。

不过,这个消息,却令所有人的脸色都已经变得铁青。

怎么女真人有三路人马?

沈阳城一路,代善一路,还有一路是从哪里出来的?

“很可能,罗一贯和满桂的左路军,已经被女真人消灭殆尽,第三路人马,便是从西面来的,原驻守辽阳城的,正蓝旗,卫齐!”袁崇焕最先反应过来,这位新任的辽东按察使只觉得天塌下来一般,今日之变,实在魔幻.

帐内诸将官沉默着,都看向已经昏倒在地,毫无动静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大战在即,敌人三路合围,而两路总兵帐内火拼,与此同时主帅昏死——伐金之战,难道要再次溃败吗?

难道,萨尔浒的结局要再次上演?

袁崇焕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搐,此事一旦发生,那么辽东的诸位,没有一个人,能承受朝廷的怒火,以及天下百姓的唾骂。

“先行撤军吧,”从进帐便未曾开口的卢象升终于说话了,这位后世的大明战神此此时虽然年轻,但是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无措,面对众人的扫视过来的目光,沉着道:“军中无帅,且军心不齐,不可再战!而女真并不清楚我军中情况,末将提议,中路军先行回撤,而右路军原路回返奉集堡,我率一路骑兵断后,用以迷惑女真人,使其不敢追击”

“撤军?”祖大寿皱眉看向卢象升:“你知道朝廷此次为了伐金,耗费了多少银子和人力,大敌当前,有死无生!岂能轻易退兵?”

祖大寿心中算盘打的啪啪响,这位祖家家主很是清楚,大军撤走是肯定的,但是自己还是要做做样子,以防被人事后算账,只要自己说出这句话,那日后的责任,全是熊廷弼和秦二宝,以及这位年轻将官卢象升的,与自己,与祖家无关!

“祖大人,还是先行撤退吧,只要保存实力,日后还可再行伐金,万万不可使得萨尔浒之战重演!”袁崇焕此时也同意卢象升的话,大军已然内乱,主帅又直接昏死过去,此事不可再战,不能冒一点风险!

“咳咳咳!!!”

袁崇焕话音刚落,另一边,熊廷弼在大夫的紧急施救下终于悠悠转醒。

“经略大人!”

“大人你醒啦?”

“快扶大人坐起!”

帐内官职最高者转醒,众人也不再争论,纷纷围过来,看向熊廷弼。

只要熊廷弼说话,那时候,朝廷也只会追究这位辽东经略的责任,其余谁也不用负责了!

“情况如何?”熊廷弼费力的睁开眼睛,没有看其他人,直接问向袁崇焕。

“我左路军极有可能已经全军覆没,目前女真三路大军合围,情况不妙,”袁崇焕神色悲怆,低着头,语气更加低沉。

“此咳咳咳,”熊廷弼的每一次呼吸都好似在灼伤喉管,异常的艰难:“此非战之罪,实乃天意。”

众人尽皆沉默不语,神色不一。

“大人,我等该如何?”袁崇焕问出了众人都想要问的话。

这才是重点啊!

缓缓转动脖子,熊廷弼的目光一一扫视众人,神色带着无奈和遗憾,半晌之后,才艰难开口道:“撤,撤军吧!”

“撤军之事,全权交付袁崇焕!”话一出口,熊廷弼浑浊的眼眸便紧紧闭起,不再言语,这一瞬间,好似无比苍老。

半生努力,尽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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