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鸢倒也稳得住，一副我只是就事论事、并不是针对你的样子，表现得要多有堂堂正正就有多堂堂正正。

可就是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更进一步激怒了萧宁。

“还有！臣和詹世奇交战三十余次，每一次都是你死我活。”

萧宁掷地有声，气势凌冽。

“臣不少部下便是死于詹世奇之手，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这人却指责臣有意放詹世奇生路，真是可笑之极，还不如直接杀了臣呢！”

“南宁侯，大殿之上、圣驾面前，还请你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莫非我只是说了两句不合你意的话，你就要对我动手不成？”

南宁侯越急，王鸢表现得就越稳越从容。

萧宁那些话相当有分量，王鸢不好回答，但他却轻松避开了，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副我就看着你火急火燎、却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派头，让萧宁肺都快气炸了。

杜晚枫暗急。

南宁侯已经被完全带入了王鸢的节奏中。

王鸢甚至没有用一兵一卒，就让萧宁溃不成军。

萧宁不笨、在战场上脑子还挺灵活，可要跟这种在朝堂浸淫多年的老狐狸过招，那实在是太嫩了！

王鸢根本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表演就能让萧宁完全按照他设想的剧本去走——

即便是杜晚枫，都不得不承认王鸢手段高明。

当然，这也让杜晚枫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王鸢有心要给萧宁使绊子。

是的，一个在旁人眼里无私低调的正直官员，在大殿之上、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要给一位刚立下功勋的人挖坑。

偏偏他还表现得那么光明磊落、不卑不亢。即便萧宁今日真的因为他言辞失当、受到圣人猜忌，众人也只会觉得他得意忘形、对圣人不敬，是王大人让他露出了马脚。

王鸢在所有人心目中，还是那样一个勤恳正直的好官，不但不会影响自身形象，还有可能赢得更高的威望。

旁人根本想不到这么多，也只有杜晚枫这样的玲珑心思，才能瞬间读懂王鸢的意图。

杜晚枫正想着要怎么切断这个话题，终止这一场越演越烈的口水仗时，张明净开口了。

“圣人，臣有话要说。”

因为这两人吵架心也跟着悬起来的鸿康帝，此时见有人下场，欢迎至极。

“张爱卿，你想说什么？”

“臣认为南宁侯所言合情合理，无论是萧家还是前线将士们，都已经为了大闽朝牺牲太多。我们也不该在没确凿证据情况下，就对这些经历了无尽伤痛的幸存者们妄加揣测、穷追猛打。”

如果说前面那话还只是在说公道话，那最后“穷追猛打”这四个字，似乎是在指责王鸢了！

张明净身为言官之首，为人中正坦荡，对于看不过眼的事情素来是有话直说、不喜欢玩弯弯绕的，更不懂什么阴暗的小伎俩。

在杜晚枫眼里这人才算得上是大闽王朝中真正的磊落之士。

他本不方便站出来说话，张兄这次倒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最痛快的是他那个穷追猛打，也算是对王鸢的一个敲打。让他别太过分，不是所有人都看不破他的心思的。

鸿康帝深有同感，本想打个圆场。

但那王鸢却比意料中的要更强势，“圣人！臣所思所想一切都是为了大闽，不惧任何人的内涵和误解！”

“南宁侯父兄确实都为大闽朝牺牲了，但这却不是他可以犯错的护身符！正因为他的父兄不在了，臣才担心他会因此对大闽王朝心生仇怨！”

众人一怔。

鸿康帝也不解。

“王大人，你此言何意？”

“别忘了，当初南境告急，萧老将军和少将军奉命领兵前往，最后他们都死在了战场上。虽说为朝廷战死，萧老将军和少将军无怨无悔，可南宁侯呢？他可是失去了父兄啊！你们认为他只会痛恨燕离吗？”

“胡言乱语！”萧宁怒极反笑，越发相信自己梦里所看到的有一天会成为现实了。

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给他编排了这么多的理由和罪名。

“如王大人所说，我萧宁就该像父兄一样战死沙场，才不会引得你们这帮人怀疑了？”

“南宁侯，你敢说你心里对大闽朝就没有一丝仇怨？”

“本来没有……”

“南宁侯！”杜晚枫制止他。

别因为一时之怒就说出让自己后悔不迭的话。

“杜大人，别阻止他，让他说下去！”

王鸢又看向大殿之上的鸿康帝，“圣人，你刚才听到了吧。他说本来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臣几句质疑，便能动摇他对圣人、对大闽朝的忠诚？这样的臣子，臣怀疑他难道不对吗？”

坐在大殿最前方、一直没说话的老王叔，此刻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精彩啊！

这个王鸢，平时不露声色，没想到一张嘴这么厉害！

萧宁忽而单膝跪下。

“圣人，臣恳请您赐死王大人！”

“！！”

群臣震惊。

鸿康帝也很诧异。

这怎么就要赐死呢？这个要求太过了吧？

“圣人！臣和蛟麟军在前线浴血，这个老匹夫安坐于朝堂，享受着我们拼死冲杀带来的安宁。不求他感念于心，却在这里往臣头上泼脏水，还质疑陛下，他是何居心？”

一时间，众人脸上火辣辣的。

这南宁侯虽然骂的是王大人，言辞间却是将他们所有人都包括了进去。

陈御史则跳出来。

“南宁侯，王大人不过质疑几句，你就直接称呼其“老匹夫”，这也太失礼了！”

“怎么，我刚班师回朝连伤都没养好，你们就在朝堂上质疑我的忠心，这就不是失礼吗？”

这话说得漂亮！

杜晚枫觉得南宁侯今日说这么多话，就这句怼到了点子上。

王鸢倒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他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南宁侯，我何时质疑过圣人？”

这南宁侯莫非是真的失了理智开始乱咬了？

“臣是圣人亲封的一品侯，还让臣统领蛟麟军，这是何等的信任？你质疑我，岂非是在说圣人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鸿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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