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祥和夜。

一般只要不出人命案，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还是能够安心热一盘饺子吃的。

覃书坤刚搛了一只饺子蘸了醋，门口就冲进来两个人：“警察同志，我们要报警！”

覃书坤恋恋不舍的目光在蘸好醋的饺子上停留了两秒，就转移到冲进来的那两人身上：“同志，什么事？”

于蕙挽着庞娟走到覃书坤面前：“我姐被打了！”

庞娟把戴着的围巾取下来，覃书坤一眼看去，“啊哟”了一声：“打成这样了啊？谁打的？”

庞娟低声回答：“我爱人，王峰，他打的。”

“这个……”覃书坤一时犹豫起来，“这你们家庭矛盾啊……”

“我姐不仅脸上有伤，身上还有一大片。”于蕙只当没看到覃书坤脸上的犹豫，“我姐跟他过不下去了，我们申请伤情鉴定，还要告他故意伤害！”

覃书坤躇踌着开口：“我们可以联系医院做伤情鉴定，不过故意伤害这事……毕竟是你姐的爱人打的，这事……”

他是新入职的，也跟着师傅处理过一两起这类事例。

按师傅的教导，这类家庭事务他们一般都是调解为主，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人家两口子，打架后一时气头上跑来要告要抓人的，也不是一例两例。

可说不定等你真抓了，人家又后悔了，转头又过来要求撤案。

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最后他们不仅做的无用功，还搞得两头不是人。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派出所都是调解一下，打打太极，安抚安抚人，然后送出门了事。

于蕙知道覃书坤话里的未尽之意，神色严肃而认真：“警察同志，麻烦你先帮我们联系伤情鉴定吧，对了，别忘记记录我们的报案！”

“呃，行。”覃书坤认命地推开彻底凉透的饺子，先给医院打了电话，再拿起了纸笔。

“我跟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你们一会儿过去了找值班医生，他会带你们去做鉴定。”

“来，我先给你们做个笔录。”

覃书坤正在写，另外一位中途溜个小差的老民警卢华回来了。

一看大年三十居然都有人过来报案，卢华忍不住“啧”了一声，走过去看覃书坤记的笔录。

“家庭矛盾嘛，哎呀，我说你们，大年三十儿的，俩口子怎么就非要挑这个时候闹起来呢，忍一忍让一让不就得了。”

“你们女人呐，就是小肚鸡肠的，受不得一点气……”

“这是一点气吗？没看我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于蕙没忍住怼了他一句。

卢华一愣，看了眼庞娟，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是不是以前报过警？”

庞娟默默点了点头。

卢华仔细看了眼覃书坤记的笔录，终于想了起来：“庞娟！哦，你以前是来报过，我和老李给你们调解的。”

调解之后，这事儿也不了了之了，庞娟也再也没有过来。

没想到第二次见到，这个庞娟居然被打得这么厉害。

卢华这回心里怨的是王峰了：“你爱人怎么回事啊，婆娘要打，也不能这么往死里打嘛，再说了，打完了，也得再哄回来啊——”

于蕙刚翻了个白眼，身后就传来一声女人的暴喝。

“姓卢的！”

卢华一个激灵，立即堆起了笑脸迎上去：“老婆，你怎么来了？”

女人二话不说就先揪住了卢华的耳朵：“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还不知道婆娘要打呢！”

“老婆，这是所里，所里……”卢华捂着耳朵被女人拧到一边去了。

于蕙长吐了一口气：“真是让人喜大普奔啊。”

覃书坤一脸懵：“啥玩意儿？”

于蕙好心给他解释了一句：“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覃书坤囧囧有神：“老卢他……有时就是嘴上不太把门儿，其实人不坏的。”

于蕙不置可否。

覃书坤写完了笔录，拿过来给庞娟和于蕙看：“你们看看，没什么异议就在这儿签名字再盖个手印儿。”

于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记得很详细清楚，除了字有点丑外，其他都没毛病，于是跟庞娟点了点头。

庞娟接过笔，在笔录上签好了字，又摁了手印。

卢华这会儿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饭盒，炫耀地跟覃书坤晃了晃：“我老婆专门给我做的煎饺，香的咧！小覃我跟你说，这婆娘要跟你调皮啊，揍一顿就好了……”

于蕙的目光在卢华一只通红的耳朵上转了转，落到他还沾着些雪沫的膝盖上，呵呵了两声：“说得真好听，你猜覃同志信不信？”

于蕙打量的目光那么明显，覃书坤就算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只能尴尬地给了卢华一个笑脸：“是……挺香的哈，呵呵。”

卢华老脸有些挂不住：“哎哎，我说你这小姑娘——”

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卢华的话：“老卢！老卢！今天是你值班啊，快快，老王家让我过来帮他们报个警，有人在他们家打砸！”

什么人啊，这么嚣张！

卢华把煎饺一扔，就去取警棍：“地址是哪儿？”

“机电厂宿舍，3幢101！”

庞娟猛然抬起了头：“那是我婆家！”

于蕙赶紧搀住了她的胳膊：“姐，我们过去看看！”

卢华看了眼庞娟，没有出声，带着覃书坤大步朝机电厂宿舍走去。

机电厂宿舍，3幢101室。

不少人春晚都不看了，全都挤在门口看老王家的热闹。

春晚唱唱跳跳，哪有老王家这打打砸砸好看。

这可是真砸啊，锅碗瓢盆就不说了，那台电视机，也是搬起来就往地上砸。

那“嘭”的一声，听的是这闷响吗？听的是钱打水漂的声音啊！

哦，还有老王家那三个人哭天喊地的声音，可比春晚舞台上那些人唱歌带劲儿了。

卢华和覃书坤过来的时候，不得不大喊了几声“我们是警察，大家都让让”，这才得以挤进来。

屋里头一片狼藉，王父王母和王峰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却只敢缩在屋里一角，没敢拦着人。

庞大海带着陈平安和毛军，还在寻找屋里头可以砸的，眼睛瞄上了那个厚重的大厨柜，上手试着掀了掀，吆喝着两个兄弟一起把厨柜举起来。

卢华及时喝止住了人：“干什么呐！大过年的冲别人家打砸抢，都想蹲牢里去是吧！”

庞大海回身，喘了一口粗气：“警察同志，这可不是别人家里，这是我姐夫家！”

跟着挤进来的庞娟适时喊了一声：“弟弟！”

“姐！”庞大海急步走过来，“王峰把你打成这样，你还瞒着我干什么？幸好小于偷偷跟我报了个信。”

“你先坐一边休息，看我帮你出气，让王家知道你也是有娘家人的！”

庞大海说完，就给了陈平安和毛军一个眼色，三个人齐心协力把那只笨重的厨柜高高抬起，用力往下一砸。

可以传家的木制厨柜被摔得四分五裂，至此，起码在王家的客厅，再没看到有一件囫囵的物件儿了。

见人当着自己的面还砸了东西，卢华气得直喘粗气：“我警告你啊——”

于蕙在一边凉凉开口：“卢同志，别激动，多大点事啊，家庭矛盾嘛。”

这话堵得卢华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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