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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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有桂花的香味,浅淡的,叫人感到舒服。
“你来做什么?这样晚了,是谁带你过来的?简直该死!”
他气汹汹的,却一点也没有杀气。
梁娉嘴角抿着一丝笑,握着他横在她脸颊旁的胳膊,将脑袋轻轻的靠在那牢固如老树盘根的手臂上:“我要来的,也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放开她,望着她的眸光有一点点危险的意味。
梁娉笑起来,那眼睛似有桃花绽放,她柔软的手指在他额头上按了两下:“也不知道吃饭,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快,还有半个钟点,吃了稀饭我们来吃蛋糕。”
她拉着他在桌子旁坐下。
周重霄始终凝眸望着她。
梁娉将从饭厅里拿来的稀饭盛了一碗给他,示意的将筷子递到他手上。
“特意过来瞧着我吃饭?”
梁娉脸上微微一红,垂着头,将一根彩带绕在纤细的手指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缠绕着。她雪白的脖颈露出一小节来,被灯光一照,果真应了那句,欺霜赛雪。
周重霄的眸光微微闪烁,伸手在她脖颈上轻轻一刮。
梁娉觉着痒,抬头嗔怪的扫了他一眼:“快坐下罢,叫人看见,可要怎么议论?”
他便握住她那不停绕着彩带的手,疲惫的眼色已荡然不见,含了一丝微笑望着她:“怎么议论我?谁敢!”
梁娉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把手抽回来:“是啊,谁敢。”
又把稀饭推到他面前:“你再不吃,我不敢生气,可我是敢回去的。”
“回哪里去?”
他端了起来,果然吃起来。
梁娉望着他,先还笑着,忽沉静下来。
周重霄吃了半碗,抬头扫了她一眼,心里有数,却不说话,仍旧把一碗稀饭吃完了,才放下。
“你要我回哪里去?”
她声音很平静,将那碗收拾了,把蛋糕盒子推过来:“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在你,我是不需要有自己主意的。就好比这蛋糕,谁带着他到哪里,他也只好到哪里。”
“梁娉。”
他将她忙碌的手一握,牢牢望着她:“还在怪我?”
“不敢。”
“废话!”
他不客气的一声截断:“你在怨我独断专行,摆到明面上的话,藏什么?”
梁娉便有些按耐不住,要和他争一争的,却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再要闹,未免彼此扫兴。便扬眉一笑,望着他道:“你恼什么?刚吃好就要和我生气吗?不过寻常说话罢了,有什么要紧的意思?那我倒不该找过来盯着你吃饭,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着,把手抽回来,将那蛋糕盒子上的彩带要解开。半路想到什么,她把盒子推过去:“我自己做的,再自己拆,怪怪的,你来罢。”
周重霄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她始终微笑着,打定了主意不肯再和他谈下去。他绷着脸,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五彩的盒子上。
她将盒子以彩带扎成一顶帽子,形状是他每日所戴的军帽,只是加了这样多俏皮的颜色,看起来便像是女子追求摩登时戴的帽子。
心上轻轻一动,他抬头朝她一看。
梁娉抿唇笑了一下:“不好看吗?”
他紧绷的脸庞松动下来,应了一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那拆解时略显迟钝的指尖泄露了他的心绪。
他交给许铎的那份资料始终未曾拿回来。她忽转变了态度,像是要和他回到夫妻的道路上去。可周重霄与她做了这样久的夫妻,还是了解她的为人,她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一个人,更何况,对方是她的恩人。
她待他这样温柔体贴,更有委曲求全的嫌疑,寻着另外一条路,她迟早是要去找那个王渊文的。
可她不明白现在的王渊文不啻于一颗炸药,随时将引燃国内的局势,谁在他身旁,谁就要死无全尸。
他甚至做好了将她送到国外去,叫她恨毒了他,也不能叫她再受半点伤害的决定。
可现在,周重霄有些动摇。
“难为你。”
将盒子拿起来,一个小巧玲珑的蛋糕就在眼前。水果为山,葡萄干做的江河,山河,她自是懂他的一个人。
“有些不成样子,以前做过小一些的西洋蛋糕,这样大的还是头一遭,你担待。”
她有些腼腆,耳朵也烫了起来,微微低着头,很小声的说。
“很好。”
他说着,往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
梁娉一拍脑袋,懊恼道:“忘了拿一把水果刀来。这下可好,怎样切呢?”
周重霄望着她微微一笑,将腰侧的短刀拿下来,取了一旁柜子里的烈酒,随手往上淋了两道,梁娉顺势将身上的一块绢子递过去,他往她脸上一瞧,她正也微微笑着看他。
他将短刀擦了擦,将那蛋糕切了两块下来,用碟子盛着,送到梁娉面前,自己又坐下来。
“我特意少放了些玫瑰香精,你尝一尝。”
她要好的送到了他嘴边来,周重霄定睛望着她。梁娉把手抬了抬,示意他咬一口,他果然张嘴,她故意把手往后一缩,看他微微张嘴诧异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你也有上当的时候。”
周重霄看她的眼睛里有说不清的光在闪动。
梁娉蓦的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不高明,一时尴尬,抿着唇不知道怎样开口。
他很自然的接过了碟子,尝了一口,点头道:“很好。”
梁娉偷偷抬起眼来瞧了瞧他:“真的?”
“嗯。”
她放下心来,坐在他边上也去拿勺子剜。
一时沉默下来。
他将一块蛋糕吃完,钟声正好“当当当”敲了十二下。
梁娉忽一本正经的起身,对着他鞠了一躬,道:“生辰快乐。”
周重霄含笑望着她:“非奸即盗。”
梁娉脸上一红,扭捏着坐下来:“我给你过生辰不好啊?”
他扫了她一眼:“说罢。”
梁娉咬了咬嘴唇,摇摇头:“回去再说罢。”
起身收拾了东西:“剩下的你赏人也好,留着肚饿时吃也方便,都随你,我回去了。”
周重霄忽握住她的手指尖:“真的不想回去?你四哥也该盼着你。”
梁娉垂头望着握住自己指尖的那双手,还有那把短刀,心中闷闷沉沉的:“你真愿让我回去?”
他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带着淡笑:“你四哥的大事,你理该回去。”
梁娉有几分负气,把手抽回来,咬了咬嘴唇道:“好,我就回去!”
弯腰拿了斗篷便走。
那门气呼呼的叫人关上。周重霄凝眸望着,眼梢的温度越来越低。
不知是夜深而困,还是因旁的原因,梁娉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原计划着,待周重霄放松警惕,她便趁着去浙江的机会上南京,四哥在公事上向听着周重霄的意思,要是请他帮忙,一定不能够。表姐夫虽在南京政/府工作,但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要是去找他,还可替王渊文求得一线生机。
她因他而获救,她欠了他太多太多,只要他需要她的帮助,她自当竭尽所能,只求能报答他万一。
但王渊文竟突然成为了新政/府的总统,令本就还未稳定的局势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战火一触即发。他不再只是单单的十一少,不再只是王渊文。
重霄处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她不该再叫他因自己分神。码头那场爆炸,骇人心魄,梁娉只要想到,便浑身发冷。
梁娉翻身坐了起来,单手支着额头,脑子里乱哄哄的,你推我搡,像是无数个小人儿在争着吵着,吵得她两鬓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厉害。她还是想与王渊文见上一面,她始终不敢相信,他肯当蒋锡正等人的傀儡。她不愿看着他陷入绝境,却袖手旁观。
可他那天对重霄表现出来的仇恨......梁娉把脸捂在手心里......一个人因仇恨而失了心智,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她起身将窗帘拉开,天边已隐隐泛白,再没有睡的必要了。
梁娉坐在窗前胡乱的翻着书,又看不进去,索性换了衣裳到院子里来走走。
忽听到隐隐的,似乎是男女争吵的声音。
她原不是好八卦的人,这就要踅身上楼。又听到玻璃破碎的声响,还有小孩子的啼哭。这不要说了,一定是周重行夫妇两个。
她忙的往外走,唯恐任由这两个人闹,闹出些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
金碧芬房里的老妈子正也急匆匆的赶过来,看到梁娉,忙道:“太太快去看看罢,四少爷和四少奶奶打起来了!”
因码头的事故,周重行昨天一夜都在外面忙,刚刚才着家,怎么就能打起来了?
来不及多想,梁娉赶紧跟着老妈子过去。刚要进院子,那里面就有一只瓷瓶飞出来,周重行站在房门前,那瓷瓶照准了他,他一偏身,瓷瓶砸到旁边花台上。
“这是怎么回事?天还没亮你们两个就吵起来,也不顾顾孩子!”
梁娉走进去,那金碧芬正抱着嚎啕大哭的奶娃娃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一边声嘶力竭的骂道:“我就和你离婚!我们金家养两个人还养得起!用不着你可怜!”
“好了!”
梁娉被那孩子哭得心都要碎了,伸手把孩子抱过来,示意老妈子带走,唬下脸来道:“你们两个要闹也不看看场合!把个孩子吓成那样,你们也忍心!”
金碧芬听了,越发难以克制的大哭,伏在椅子上肩膀不住的抖动。
梁娉见和她一时说不上话,上前拉了周重行到院子外来,问道:“你才刚回来,也不知道好好休息,怎么就和她闹上了?”
周重行黑着脸不说话。
梁娉抿着唇:“好,你不说,等你大哥回来,我请他来调解调解你们夫妻俩的矛盾。”
边说边要走。
周重行忙道:“她把莹莹骗到了烟花巷!”
梁娉回头朝他一望,只见周重行面色涨红,怒意堆垒在眉宇间。
“莹莹?”梁娉反应过来,“那个戏子?”
周重行厉声喝道:“她不是戏子!”
梁娉被他吼得一跳。
周重行见状,才克制着缓和下来:“她是个好女人。”
“可你已经有妻子,”梁娉不平道,“就因为她好,所以你要置妻室如无物,收三妻四妾吗?”
“她救过我的命,要是我不留她,回去,那些人会打死她的。大嫂,我只是想救她的命,我错了吗?”
梁娉满腔愤怒和热血一时凉了下来,她愣在那里,竟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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