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太君从来没指望慧明帝能给阿娇指个什么好姻缘，她只求阿娇平安顺遂开心顺意就好，可慧明帝却把阿娇指给顾承允，那个只会打仗油盐不进杀人不眨眼的玉面阎罗，他哪里懂心疼人，又如何照顾得好她的娇娇啊！

更何况皇帝之心绝非良善，他必定是想用阿娇来监视顾家，一旦阿娇嫁入顾府，往后身边便全是皇帝的探子，她余生哪里有自由可言，只能沦为皇帝制衡顾承允的工具！

慧明帝他真是好狠的心！董家如今已一无所有，他还要榨干宣平侯府最后一丝价值！皇帝他没有心啊！

见董老太君如此悲戚董娇也猜到老太太的担心，毕竟在不知情者看来，宣平侯府跟顾氏一门的联姻就是皇帝的一步棋，并不值得称道。

“嫂嫂，让家里下人都出去吧，我有话与你们单独说。”董娇捏了捏董老太君的手示意她安心，待闵瑶把人都支出去，她才轻声解释，“祖母，您还记得阿娇早前与您说过已有心上人之事吗？”

董老太君点头。

董娇含泪浅笑，“那人呀，正是顾承允。”

这话一出，别说董老太君，就是吴氏跟闵瑶都惊得下巴掉到地上。

董娇把自己跟顾承允之间的故事言简意赅说了，得知两人在董家倾覆时就已定情，至今已有近两年光阴，这次虽是阴差阳错，却也是意外之喜。

见她眼中真切不似作假，董老太君才慢慢相信。

董娇握着董老太君的手，“所以祖母，阿娇不会受委屈，修璟待我如珠如宝珍而重之，往后也会这般待董家每一个人，祖母再也不用替我担心，阿娇以后会幸福的。”

知道董老太君大限已至，董娇只想让她安安心心走完最后一程不留遗憾，言语中尽是宽慰。

话音刚落，屋外月离敲门，“大姑娘，三军都督顾承允带着太医上府求见，说是奉太后之命来给老太君看诊。”

吴氏与闵瑶对视，没想到顾承允真的来了。

老太太原本只有七分信，怕董娇是为了让她安心故意诓骗，但今顾承允亲自登门，她倒真想亲眼见见这位从一开始就给予董家大恩的贵人。

“你们都出去吧，请顾大人进来，”董老太君虚弱道，“太医就不见了，我想同阿娇还有顾大人说几句话。”

吴氏有些为难，虽然顾承允和董娇已有天子赐婚，可如今只有口谕婚期也没定，就这么贸然让外男进后宅，以后对董家的姑娘们都会有影响。

“母亲，这是否不妥……”吴氏还想争取。

董老太君没给她机会，“去吧。”

“是……”

董娇守在老太君旁边，听见顾承允来她又高兴又担心，高兴他的不顾一切，担心他的伤无法痊愈，这一路从万鹿山赶回若不是马不停蹄根本没法在她后脚到达京都，顾承允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可想而知。

鼻尖酸涩得难以言喻，她给董老太君调整好腰间软垫，让老人家能靠得舒服些，待做完这一切，顾承允随樊嬷嬷进来，与董娇一起恭敬地跪在老太太跟前。

“晚辈顾承允，见过董老太君。”他垂首行礼，身上无半点架子。

瞧着眼前这双璧人，董老太君点了点头，“自抄家那日与大人一别至今已有两年，顾大人一切可还安好？”

“晚辈一切都好，劳老太君记挂。”

“你和阿娇的事老身都已知晓，如今人之将死，唯有这个孙女放心不下，还请顾大人许老身一个承诺。”董老太君虚弱道，但语气里的决然却不让半分。

“老太君请说。”

“陛下虽已赐婚，但人生多变数，老身只求他日大人与我家娇娇恩爱不再时能厚待她礼敬她，大人若真爱惜我家娇娇儿，就莫叫别人欺了她去。董家百年忠义无愧天地，如今侯府仅靠阿娇一人独撑门楣，老身不求她余生大富大贵，只想她平安喜乐，望大人成全。”

面对董老太君的恳求，顾承允再次立誓，“董老太君放心，晚辈今日已在陛下及百官面前许下诺言，今生今世只爱重阿娇一人绝不纳妾，如违此誓祖宗不宁，从今往后，晚辈定不会叫任何人欺了她去。”

祖宗不宁，这是所有誓言里最重的承诺，如非情真意切绝无二心说不出这番话来。

董娇也被感动，毕竟他顾修璟的祖辈乃大胤皇族，比起权贵门第，他的承诺更显分量。

董老太君见他无半分犹豫也被顾承允的真诚打动，她怜惜地看向两个孩子，“好，有承允这番话，祖母就是死也瞑目了。唯一可惜就是不能亲眼看你二人大婚，若承允不嫌，便唤我一声祖母吧。”

言下之意，哪怕他二人尚未成婚，董老太君也认他这个孙女婿。

顾承允郑重叩首，“修璟拜见祖母。”

“诶，好孩子，起来吧，你们过来，”董老太君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她欣慰地拍了拍靠在软垫上，“人生漫长，祖母愿你们从今往后相濡以沫，携手白头，永无嫌隙……”

她说得很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缓缓闭上双眼靠着软垫沉沉睡去，呼吸也逐渐平静。

董娇一直等着没有言语，只是怔怔看向董老太君，直到她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开始变凉，才痴痴问：“祖母她，走了吗？”

顾承允心疼地把她揽入怀中，“嗯，祖母走了，走得很安详，很幸福。”

她原本是不想哭的，可被顾承允一抱，心里的所有悲伤倾泻而出欲要将她淹没，她在他面前就是强撑不起半分坚强。

怀里的人儿极为克制的抽泣着，她连哭都不敢放开声。

“阿娇，想哭就哭吧，别把自己憋坏了。”顾承允低声安抚，怀抱得更用力些，“你还有我，不必万事都自己抗。”

“修璟……我没有祖母了……我再也……没有祖母了……”

吴氏和闵氏一直等在屋外，太医院的大夫站在后院进退两难。

吴氏捏着绢帕欲言又止，闵瑶看出她的心事对太医道：“大人，我家祖母此次恐熬不过去，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公主，如今陛下赐婚，祖母定然是有话要叮嘱顾都督的。还望大人体恤老人家怜子之心，今夜之事，莫要传出侯府外去。”

老太医闻言还有什么不明，侯府的姑娘们都还待嫁，顾大人私入后宅若被知晓，对董家女儿来说可不是光彩事。

“少夫人放心，老朽也是膝下有子息的人，明白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如此就多谢大人！”吴氏听罢松了口气感谢。

话音刚落，里屋传来少女如孩童般的嚎啕大哭，那声音撕心裂肺，难言其中悲恸。

吴氏和闵瑶顿时扭过头去泪水涌出，不必多言众人便知结果为何。

闵瑶揪着领口压住胸中万千难过，她缓了口气吩咐，“去万福寺请主持大师，府中挂白幡禁嬉闹，通知二小姐四小姐，所有人来长寿苑，送祖母，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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