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孩子的声音很轻很嫩，偏又带着女子孤寂悲伤的声调：“阿娘，你将雪儿忘了么？”

他突然就哭了起来，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尖锐凄厉，偏生外间伺候的丫鬟，像是聋了一般，压根听不到里屋的动静。

苏老太太浑身发冷，紧紧裹着锦被，却吸收不到一丝温度。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雪儿，你....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娘每年也给你上香超度，你还想怎样呢？

娘便是想下来陪你，可你哥哥们还在呀。

娘总不能为了你，连你哥哥侄子他们都不要了吧！”

浑浊的眼里，浮出悔恨的泪水，顺着面部沟壑蜿蜒落下，悲伤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笼罩，房间里回荡着她压抑的啜泣。

孩子突然就笑了：“你怕死啊，放心，我不会拉你下去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亲娘啊！

雪娘.....最不忍心的，就是看亲娘受罪啊！”

泪眼朦胧的老太太，心似乎安定了不少：“雪儿，你有什么遗憾，你都与母亲说啊。

娘让你哥哥们去替你办，让你心无牵挂，省的在这世间徘徊，毁了自个儿的来生！”

“来生？”孩子自嘲笑道：“娘啊，女儿是没有来生的人了！

我在这世上的牵挂，原本该是儿子的，可他过得很好，父母慈爱，贤妻在侧，娇儿伶俐聪慧。

人生美满莫过于此，我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苏老太太下意识接了一句：“你既已无牵挂，何不早早投胎转世为人？”

孩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母亲不知么？我半生飘零，做鬼都不得安生，只因这世间尘缘未了，大仇不曾得报啊！”

苏老太太被他这眼神盯的头皮发麻，生生避开他的视线。

“你想报什么仇？”

“我的仇人是谁？母亲难道不知么？”孩子突然爬上了床，朝着苏老太太一点一点爬过去。

他小脸白的可怕，眼里恨意浓烈，面部狰狞如那十八地狱出来的青面童子。

“母亲，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他的脸慢慢靠近，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

“你明知道，我是被刘云秋所害，明知道她与李甫恩狼狈为奸，将我活活剖腹挖心而死。

母亲，你这些年，做梦可有梦到过女儿，可有听到女儿凄惨的呼救声？”

老太太闭着眼睛挥手：“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雪娘，娘不想害你，娘也从未害过你啊！”

“是啊，你没害过我！”他又哭又笑，声音像是被砂石吗磨砺过，粗噶尖锐出奇的难听刺耳。

“从她八岁到家里，你和哥哥们都偏心她，所有布料首饰，都须得她挑选之后，才轮得到我！

我所有好东西，她只要落泪说一声她活该命苦无父母疼爱，我便要拱手想让！

便是旁人与我说亲，她一句不高兴，你也能回了别人。

母亲，那一日是舅母的忌日，你明知道我身体不适不想出门。

可她一句孤身一人很是难过，你便不顾我生病，非要我与她一同前往祭拜。”

他说到此便哈哈笑了起来：“果然啊，她算计我的心思早已按耐不住，在那一日，让人将我掳走，从此受尽折磨。

原以为遇到李甫恩，也算是苦尽甘来。

不曾想，她一直都在关注我的消息，故意让李甫恩与我成亲，生下孩儿，做了一场苦尽甘来的旖旎美梦。

梦醒后，她才告诉我，一切都是她和李甫恩的计划，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让我活！

娘啊，我做人做鬼都过得那么苦，你可有偶尔想起心疼过我呀！”

苏老太太泣不成声：“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可娘没办法啊，你舅舅早逝，就留下秋儿那么一点骨血。

你已经死了，秋儿这些年也过得不易，何苦还要这般苦苦纠缠。

就当你还娘生你一场的恩德，放过她好不好？”

一开始，她知道女儿出了意外，也哭了好一阵，恨不能跟着女儿下去算了。

丈夫提醒她，说侄女一起出去，为何刘云秋好端端回来，女儿却遭遇不幸。

她处处替刘云秋掩饰，女儿已经没了，她不能让侄女再出意外。

那段时日，她冷落了刘云秋，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可随着丈夫过世，侄女在跟前嘘寒问暖的伺候，她一颗心又慢慢热乎了。

罢了，到底是她老刘家的孩子，对不起雪娘就对不起吧，只有等她死后再去与雪娘赔不是了。

后来，她见到了雪娘的孩子，那孩子眉眼如雪娘一般漂亮，又是个会读书的孩子。

可就是性子不好，视外祖一家为仇人。

她儿孙众多，不能为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外孙，让大儿子与秋儿伤心难过，那孩子不认便不认吧。

只要他不闹着给雪娘报仇，寻秋儿的麻烦就好。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会问自己做错了吗？

可她有何过错啊，手心手背都是肉，雪娘是她生的，可秋儿也是她老刘家唯一的骨血，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不顾娘家血脉啊。

“不好！”这一次声音很清楚，就是独属于雪娘的清冷嗓音：“娘，你的生恩，在刘云秋害我时，已经尽数还给你了！

至于养恩，呵呵，刘云秋害我第二次时，我也还了！

如今这里剩下的，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娘亲，这一次我不欠你的，该是你欠了我的呀！”

苏老太太僵硬的扭过头，对上他阴恻恻的目光：“你....你想如何？”

孩子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姑祖母，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选一个孙儿，让他下来陪我玩儿！”

苏老太太失声大叫：“不！不能！他们没害过你，你不能害他们！”

孩子一脸天真：“可我也没害过舅舅和表姐啊，为什么他们要害我呢？”

苏老太太惶恐颤抖：“不！你不能啊，娘求求你，娘求你了，你放过他们吧。

你要实在不高兴，就把娘这条老命拿去吧！”

孩子声音渐渐变得残忍；“一条苟延残喘的老命要来作甚？年轻的灵魂，才更有滋味啊！

娘亲，游戏开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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