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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小儿,你来抛彩头吧


苑昶观察着妹子的神色,不算十分悲伤。

“我看那容家少爷是个有主意的,以后姓不姓容都未必,一码归一码。”

“你且拿着,要是觉得他合适就相处着看,要是不合适,就权当没这事,这物件儿随便你怎么处理了。”

福宁慢慢坐下,冲光看了看玉璜。

不是便宜料子。

她定了许久,慢慢回头看兄长,“这件事,谁也不要讲,哪怕是我嫂子。”

苑昶点头,“哥有分寸。”

福宁:“他是我的盟友,这个物件儿不能毁了我的盟约。”

好夫妻必定是真盟友,但真盟友未必是好夫妻。

再说他年纪尚小,身上又一堆家族官司,或许也...算不得良配。

苑昶从来都猜不透妹子的心,但他也不多问。

“哥心里有数。”

苑昶看了看门外,“我是趁着军营修整出来的,明早得带队去榆木川护卫京师,军令来的急,哥不送你了。”

福宁紧张的支起身子,“不会要打仗了吧?”

苑昶一指头点在她脑门上。

“乱想,要是战事在即,你哥我是第一道防线,你什么时候见过防线扎在皇帝枕头边的?”

福宁揉了揉脑袋,嘴一撇,眼圈又有点红了。

嫂嫂真是的,嫁个将军干什么,一年到头回不了家,还得担惊受怕。

前堂——

容毓独自坐在堂中,戌时将过,信使上了门。

十只灵芝整齐的码在箱里,容毓手指轻轻扣在上面。

领头的进门就一惊:“是你。”

容毓颔首,“驿站一别,大人安好。”

信使:“你怎么在这?”

容毓没动:“梅苑两家是我的座上宾,客人有难,我自然要来。”

领头的有些出乎意料。

他哼了一声,“我说怎么有人敢和我等叫嚣,原来是背后站着人呢,我等这趟回去,必为你们美言几句。”

容毓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我也有几句话,请一并带给赵衡。”

有信使长剑直指他:“你岂敢直呼赵大人姓名!”

木冬立马出鞘和他对峙。

容毓没理会,两根细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敲打着。

“这种灵芝在扶州只有我拿得出来,他大老远的寻到不咸山,也依旧是从我这拿,下次就不必舍近求远了。”

领头的朝身后人一使眼色,让他把箱子拿回来,后面的小子不敢动。

万一再有筷子飞出来,戳穿他脑门怎么办。

容毓抬眼,“再者。”

“这十株是从预备明年朝贡的份额里提出来的,要是明年凑不上这个数字,影响了税收,还请他出面替我解释解释。”

领头的攥紧了长刀,“你敢威胁赵大人?”

容毓站起了身,朗声一笑。

“大人呦,我一介平民,怎么敢威胁他啊?”

“不过是山珍海味皆有定数,他这头既然拿了,我就得把话说明白了呀。”

他端起箱子交给领头的,腕子一沉重重一放。

笑意不达眼底,“十株灵芝,大人点点。”

看着信使等人去了,容毓眸光骤然冰冷,背着手转过身,突然发现苑昶就立在长廊外。

天哪!

大晚上,白袍子,又没灯!

容毓压下心里的惊骇,“苑将军。”

苑昶背着手,“怎么只有你在。”

信使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了,不过没做声,这小子办事情还算利索,头脑也清晰。

容毓:“梅家大爷有些心口痛,我请他们二位先去休息了,我来把灵芝交给信使。”

苑昶满意的点点头。

“梅松是个暴脾气,他和信使撞上没什么好场面,这夫妻俩倒是信任你。”

容毓跟在他身后。

“赵衡的父亲是杨舒的门生,杨氏不方便出面,就只能奴役他来,将军放心,他翻不出浪花,也阻止不了我们报仇。”

苑昶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高些的小子,“你不错。”

容毓谦逊的微微弯腰,“多谢苑将军称赞。”

目光往上一扫,脑瓜子上的木簪有点眼熟。

“这个簪子怎么在你这?”

容毓:“我与苑姑娘有约在先,此物是见证。”

苑昶又细细看了他,没再说什么。

夜风一打,容毓的背后沁出一层薄汗,冰凉。

回到后屋舍时,福宁早已经关了灯,容毓在窗前站了许久,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房门。

她该多辛苦啊。

一人撑着苑氏的门庭,城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得受多少委屈能养成这样深沉的性子。

今天哭了一场也好,总比压在心里强。

三更天,他渐渐入梦。

梦里,他不是容毓,爹娘也没长着记忆里那张冷漠冰霜的脸。

家里开了新酒楼,他跟着跑上跑下,还没到正时辰就出了一脑门的汗,娘拉着他换了身新做的赭石色长襟袍子。

爹笑眯眯的,“小儿,时辰到了,来抛绣球吧。”

我吗?

容毓心里问。

娘把他推到二楼栏杆处,“用绣球定酒名的办法可是你出的,别临阵脱逃啊。”

黄绸子缠成的绣球塞到他怀里,滑溜溜的。

小厮大喊:“少爷!扔吧,下面人等不及了!”

他站在栏杆处,往下看,人群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慢慢钻到最前面儿,他抬手一抛,正中她怀里。

小丫头也不客气,大笔一挥留了三个字。

写了什么,容毓实在看不清。

但爹娘很高兴,叫人取了一盒子小金珠来感谢她,小丫头踮起脚看了看,潇洒的一摆手。

小丫头:“我不想要金子,你们家南下吗?”

其实他们家的生意...没有这个必要,但他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小丫头伸出两根手指。

“那拜托你,从南边带二两上好的洞庭碧螺春给我,潮了我不要,多了我也不要,就二两。”

他点头,“好,你叫什么,家住何方,到了我送上门去。”

小丫头一甩脑袋,“你且去买,等茶到了就在门外挂一面青色绸子,我自然来取。”

她穿着靛蓝色的长裙,质地极好,明明不是轻盈的颜色,在她身上却像湖水似的泛着波纹,和她的眼睛同样灵动。

她是笑着的,小脸逐渐清晰,越来越像一个人。

是年幼的苑福宁!

他从未见过的年幼的苑福宁!

容毓猛地惊醒。

浑身大汗淋漓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乌黑的长发搭在胸前。

他抬手一甩,扔到脑后去了。

容毓很确定,他第一次见苑福宁时,她已经十二三岁了,高高束着长发,很少有长裙的打扮。

梦里的苑福宁那样小,天真烂漫。

他绝对绝对,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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