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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娘,我只值五两吗?


福宁的手在小木桌上一点点的。

福宁:“你要是不怕死,就不会教唆小侄子偷钱,更不会大摇大摆的亲自销赃。”

“容玉晓金蝉脱壳下毒,你明知道我会找来不咸山,却丝毫不逃引我上门。”

“不想活了会这么做吗?”

杜雪儿眼底的沉静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讲述渐渐崩塌,牙关越发咬紧,人有些颤抖。

福宁扫了她的手一眼,拳头攥得太紧骨节都发白了。

苑福宁:“你想活下去,所以才一步步的引着我把你带到山上。”

“你知道那毒需要灵芝做药引,采灵芝绕不过杜子山,他又只听你的话。”

“你想让我求着你,所以你故意带侄子在梅家附近晃悠,又被衙役抓住,因为你算准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对不对?”

容毓心里暗暗赞叹,福宁的脑瓜子不愧是能考上举人的。

面上一动不动。

杜雪儿的脸煞白,几乎和窗外的雪花同色,半晌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福宁摆摆手,“四爷,劳你把她丢下去吧。”

杜雪儿突然苦笑一声,吧嗒滚了两滴泪,她却笑着。

“你说的不错。”

福宁拦住了容毓。

容毓愣了半瞬,她的手掌搭他身上了。

就连昨天她晕的站不住脚,都没有扶他一个指头。

这会儿却结结实实的搭着他左胳膊,温热的掌心下,是她亲手缝的那道伤。

他慢慢的,眼眸一弯。

杜雪儿的泪流了两滴就被她狠狠的擦掉了。

“杜家五两银子就要把我卖了,五两...这么多年,我只值五两吗?”

福宁蹙眉,“他们要逼你嫁人?”

“是。”

杜雪儿往后一靠。

颇有几分看破尘世的无所谓,“他们要把我卖给一个放羊的鳏夫,六十多岁,儿子比我还大。”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我没时间等了。”

“梅家老太太...我不知道她会死,要是知道..我不会让侄子那么干的。”

福宁攥着拳。

她在用从小学的仁义礼智信来克制自己,不要给她一耳光。

容毓突然说:“你的不幸不是你祸害别人的借口。”

“杜家对不起你,你可以报复,可以反抗,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梅府无关,我要是梅松,一刀砍了你都是轻的。”

他目光深沉如墨,审视的杜雪儿心口生疼。

“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这一趟事情办好可以还你自由身,办不好,你们姐弟二人就永远不要出去了。”

容毓的声音严格来说是有些低沉的,低沉再加严肃,就很有压迫感。

哪怕他年龄甚小。

杜雪儿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留在山里,就是把命也留下的意思。

她衡量了半晌,最终点了头。

“姑娘想问什么,问吧。”

福宁收回了搭在容毓身上的手,深呼吸。

后者有些失落,她没看见。

福宁:“毒是什么毒?”

杜雪儿:“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配的,但她这一年都喊她头疼,每月都要我去药铺开马兜铃的方子来治病。”

“马兜铃是治病的药,但要是服用过量也会要命,除非千年灵芝做药引。”

她顿了顿,“灵芝入药事半功倍。”

马兜铃...

福宁蹙眉,“她不是不吃药吗?”

杜雪儿:“治癔症的药她一口不吃,熬了端过去就倒掉,但治头疼的药是她点名要的。”

“而且每次都是她自己炮制,不让我插手,药怎么吃,怎么熬我完全不知,只负责倒药渣子。”

容毓:“药理和炮制的方法都是你教的?”

“是,她给了五十两银子封口费,后来我给家里寄回去,老娘说只够买个老磨的,就是院里的那个。”

杜雪儿垂着头,摆弄着手指尖。

她自嘲,“金子做的石磨吗?”

她是后院大丫头,按理也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手指却粗糙瘦削,里外都是茧皮。

福宁突然说,“你们从小一同长大,她对你如何?”

杜雪儿苦笑。

该从何说起,是说她四五岁就得给她端洗脚水,还是说她十三四岁了还只能睡柴房。

容玉晓只大她二十天。

从有记忆开始,娘就反复叮嘱,她是容家大小姐的奴才,要是能给大小姐端一辈子洗脚水,就是死了也赚。

可谁生下来就是当奴才的?

杜雪儿不服,好看的衣服她也要穿,好吃的饭菜她也要吃,每每争执起来,娘从来不打她,只是把她赶出屋子,再无情的关上门。

夏天好熬,就怕滴水成冰的冬天,一个时辰足够把小小的她冻僵。

扔出去几次,她就屈服了。

早起给容玉晓打水洗脸,晚上端洗脚水,衣服她来洗,饭她来做,要是大小姐想溜出去玩,她还得打掩护。

有一年,县衙办了场刺绣比赛,梅家夫人险胜,拿走了五十两雪花银,打那天起,杜家就记恨在心里了。

容玉晓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杜家老太太这边的,老太太骂人她递水,老太太打人她递棍,两人的心越来越近,和梅府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直到梁秀才出现。

杜雪儿:“那秀才其实是梅家先相看的,容玉晓使了点手段给抢了,老天有眼,还是被梅家大姑娘撞破了。”

容玉晓不守女德的八卦传遍不咸山时,她应该是唯一一个为此感到高兴的。

一旦容玉晓回了扶州,她的好日子就来了,娘又会重新看见她,她就是娘唯一的女儿。

谁能想到,娘会把她发卖了呢。

杜雪儿的眼底慢慢泛出了红色,泪花在眼底里不停的打转。

“我娘给我灌了蒙汗药,等再睁开眼睛,已经签了卖身契,成了她的陪嫁。”

“刚开始的几年还算好过,可她一直不曾怀孕,慢慢的夫妻就离了心。”

“她心里憋着火,又不敢和杨大人争辩,也不敢当着杨家仆役的面发泄,只能朝我下手。”

她侧过身撩开头发,后脑勺上趴了条两寸长的疤。

“还有许多,都在衣服之下。”

福宁也有几分心酸,就连呼吸都发闷。

杜雪儿竟有如此苦楚。

容毓又拍了拍她的袖子,是在安慰她。

杜雪儿:“这次她赶我走,是因为我说了马兜铃有毒,不能吃的这么频繁,她一怒之下,就把我赶走了。”

她的眸子依旧泛着红色,看着福宁,眉间泛上了几分阴狠。

“我以为是她要自尽,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她那样的人,遭多少罪,死多少次,都便宜她了,不是吗?”

福宁忽然心头一紧。

杜雪儿这样聪明的人,被赶出府了大可一走了之,为什么还要回不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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