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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三章 张榜招人


这请愿书,比显金想象中来得更早。

嗯...

与其叫请愿书,不如叫自传。

通篇主要写了他为陈家付出青春的一生,在最后着重提了他从十四岁就在陈家做制纸学徒,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如今五十四岁了,过去四十年间如白驹过隙,与陈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中心思想还是很鲜明,主要突出“四十年”中的“四十”这个关键数字。

四十的两倍,是八十。

显金约了八十两银子,当着众人隆重颁发,还特意腾了个灯宣作坊的大厅出来,让目前唯一一名肢体健全、不会随地做俯卧撑的郑二同学给“气性极大”老伙计献了一束花儿。

“气性极大”当场老泪纵横,也不知是为这八十两银子,还是为那束墙角捞的小黄花。

显金顺势表示,“在陈家干满三十年的伙计,离职后,也能享用每年三两银子的药补。”

众位老伙计随即哗然。

“气性极大”在家里躺着,喝了四五天药后,直说,“如今精神头好了许多,声如洪钟,年纪大了,有毛病还是得喝药休整!”

活像显金请来的托儿。

——不过哪里需要请托儿…

只要不上班,谁的精神不会好起来?

第二日,送到显金手中的请愿书更多了,一眨眼便在灯宣作坊,空出五个作坊师傅的位子。

显金特开了库房,取出一张洒金玉版,特请陈笺方洋洋洒洒写了数十行,最后盖上陈记的大红印章。

陈笺方放下笔,双手抱胸,看纸上愈发苛刻的条件,不觉笑道,“...也不知是招伙计,还是凤台招婿...”

凤台招婿,不太吉利。

陈笺方顿了顿,企图用静默的时间刷新刚才的口误,再掩饰般低下头,对着刚刚写好的告示,一条一条念到,“...身长需达五尺五寸,年龄不过二十岁,要腿长腰窄...”

陈笺方意味深长地看显金一眼。

显金理直气壮,人未到,胸先至,“腿长腰窄好发力,捞纸既是体力活,又是技术活,你看咱们狗哥、郑大哥和郑二哥,谁不是这样的?”

陈笺方笑着挑挑眉,算是认可了这一条,再继续向下读,“识过百字者为优,可识背写三字经者,直接录用。”

会读书,至少能证明人脑子没问题。

这一条也算合理。

陈笺方继续念下去,“招录者需有两年以上造纸经验,身体康健、吃苦耐劳、能干肯学,招录人员为十人,有意向者请于八月初四前,前往灯宣作坊递交报名信息,陈记将于八月初十在灯宣作坊组织考试,考核名次前八位被招录,考核名次前十六位进入补录名单,将统一参加陈记组织为期三个月集训,集训优异者实现补录。”

陈笺方点点头,很有些科举考试的意味。

但是...

别人凭什么要来?

不过是一个造纸作坊,为什么他们要花大力气来争这十个名额?

陈笺方继续向下念,“经此招录成功者,将获袖口一道杠职级,月俸底薪三两,一年十三薪,年享三两药补,有机会参与制作六丈宣、八丈宣等‘贡品’纸张,一切待遇从优,晋升道路宽阔,万望宣城诸多有志之才赏脸前往。”

陈笺方手挠了挠额角,道,“我先说在前头啊,我着实不懂做生意。”

显金:你要懂了,还要她干啥?

陈笺方手指向纸张那个“十”字,不解道,“但我们如今只缺五个人,为何要招十个人?”

手指再移向“十六”这个数字,“甚至,还要囊括到前十六名?咱们需要这么多人?”

显金摇摇头,“自是不需要的。”

陈笺方侧耳倾听,愿闻其详,平直的侧颜迎着光,光束恰好打在挺直的鼻梁上。

显金眨了眨眼,“我打听过了,恒记与白记,二十岁以下,跟在各自大师傅身边的小伙计...恰好十六人。”

陈笺方挑眉,再看显金。

好吧。

这姑娘从始至终,就没掩饰过她像只小狐狸般的狡黠。

陈笺方笑道,“那咱们家岂不是白出银子了?”

显金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就是做纸最大的器,一旦这群人走了,恒记和白记立刻唱空城计——单单留下三四个大师傅,能做成什么事?他们只有手忙脚乱地另寻学徒,他们慌乱的时间,正好给了陈家提前开跑的机会。”

就像后世的校招季——某迅、某跳动、某东,凭什么给几百上千个初出茅庐的校招生开出30、40个朝上的年薪?

太有钱?

嗯...当然有这个因素。

还是真的就需要这么多人?

肯定是不需要的,否则也不可能频繁裁人。

这些大厂,并不在意你究竟值不值30、40的年薪,他只在意,要像捕鱼一样,把人装进来,再慢慢挑选真正优秀的人。

他宁愿在招人上不断试错,也绝不给对家留下一根可以用的人才!

这才是他抢人的目的。

同样,显金沿用了这个思路。

我特么撬不动你忠心耿耿的大师傅,我把你打杂的都撬了!

你特么也做不成纸!

啥?你说招数阴损?

这叫阴损吗?

不!这叫商战!

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她可是遵循了商业道德和底线,没有与竞品对家的人,进行过任何私下接触哦!

陈笺方转念一想,轻轻点头,笑着泼冷水,“关键是,你如何保证,人家会来?”

显金胸有成竹,“这十六个人如今每月只有四百文,有的已跟着大师傅学四五年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恒记和白记压着不出师,无非是想省银子。”

“而这两家,只与几个大师傅签了死契,其余的伙计几乎都没有签订契书,所以这两家对伙计其实是没有任何有效约束的。”

显金娓娓道来,“咱们一出手就是三两月例银子,且这几日,陈记请大夫看诊、给老伙计发钱、给所有伙计发药补...你以为都是白干的?”

“有心之人,什么打听不出来!?”

一个压死你、当半辈子学徒的东家,和一个工资开贼高、管你吃管你喝、还管你年老色衰、看病吃药的东家,你特么选谁?

只要脑子没残,都会选后者吧!

显金给陈笺方算了一笔账,“此次,咱们五个大师傅退隐,这就省出了一个月四十两银子的支出;咱们招十个伙计,一个伙计三两,另有六个试工集训的伙计三个月的月例要发,也就是说前三个月,咱们的支出是四十八两,三个月集训后,支出便稳定在了三十两——咱们家前后的支出是基本持平的。”

用基本持平、略有亏损的支出,换竞品对家起码半年的空窗。

这场商战,是可以记入史册的好吗!

显金挑眉问陈笺方,“你懂了没?”

陈笺方思索半晌后,老实摇摇头,“没懂。”

显金“啧”了一声:这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举人!

这么简单的商业道理,都听不懂?

显金张口,准备再解释一次。

陈笺方笑着摆摆手,将写好的洒金箔玉版递到显金手上,“左右你叫我作甚,我便作甚,我懂与不懂,又有何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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