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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幽思难解


高竹寒闻言停笔微怔,看看洪都公主,故作无事道:“公主此法,或许可试。”

“是罢,”洪都公主明眸闪动道,“我着碧云殿的小厨房备些酒菜。对景食佳肴,纵使畅快半日,也是极好的。竹寒哥哥,你觉该去何处?”

“公主,公主还是唤我编修罢。我到底是臣子,尊卑可是乱不得。”高竹寒两颊微红道,“城南高山向来是广平城中人游览常去之处。只是,皇城紧靠广平城北,路途甚远,携盒而往,怕是对花冷饮,殊无意味。”

洪都公主一手支颐,侧首想想,道:“我遣人担上锅灶就好,这何须费心。”

高竹寒表情严肃起来道:“依公主所言,出宫便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看来,公主不仅飞扬跋扈,还铺张奢靡。”

“你又说我不对,到底如何才合你心意?”洪都声音亦高了三分。

“酒菜之事,我自有办法,不劳公主费心。”高竹寒低头,重又蘸墨描画。

几日后,一行人骑马乘车,出了城门,向城南高山而去,寻得一处浓密柳荫,放好席垫,团团围坐。一担者,不急不缓地摆放开锅灶,端出酒菜,下锅烹制。顿时,噼啪声响,香气四溢。

顾余修问道:“这担来炉火的法子,是谁想出的?妙极妙极。”

“是高编修,”洪都公主抢道,“包大哥本在市中卖馄饨。高编修雇他今日随行烹调。”几人闻言皆是点头以示赞赏。

风和日丽,熏风温柔,柳枝轻扬,青草蒙茸,姹紫嫣红,蝶舞蜂鸣。极目远眺,流云聚散,日光朦胧,山野横卧,阡陌交通,城池巍峨。

“早闻广平城南的此山,风景独好,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凌寒由衷赞道,并未着意身旁一路缄默不语的锦落。

洪都公主道:“凌寒公子远在安国,怎会知晓此山?”

凌寒答道:“自是因了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广平城周遭的崇安寺、洛江同这南山,皆是不乏吟咏名篇。”

不多时,酒肴俱熟后,担者手脚利落地摆上,道:“这都是高府的厨子所烹调,也不知我这可有坏了味道。”

“包大哥不必谦虚。你那馄饨我又不是没吃过,手艺可是好得很。”高竹寒微笑,伸出手道,“包大哥请这边坐,辛苦许久,一同用饭罢。”

担者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高公子折煞我了。”

洪都公主轻快道:“莫推辞了,高编修让你坐你就坐嘛。”见担者惶恐坐下,几人才纷纷拿箸端杯,大嚼痛饮。

“美景本就令人不饮自醉,更有珍馐美酒,快哉快哉。”凌寒难得兴奋道,和高竹寒相与吟诵唱和。洪都公主侧首含笑注视高竹寒,脸上满是欣赏神色。锦落不时看向顾余修,见他同明景瑞低声交谈,只得继续默然。

顾余修举杯向明景瑞道:“这南山景色绝佳,四皇子怎还如此落寞模样。洪都公主可是用心良苦。”

“我自是知晓皇妹的好意。”明景瑞看着杯中清酒道,“可惜,上次来此地,我还与她倾诉衷肠。今日故地重游,却物是人非。”

“我又未尝不是。烟儿曾因茶事不振,欲回安国。我便是在这里,劝她留下。彼时红袖,此时青衫,何等怅惘。”顾余修叹道。

这边吟诵啸歌正酣,那边杯盘狼藉仰卧。不时经过的游人莫不钦羡。

洪都公主坐到明景瑞身旁,问道:“四哥,顾待诏,今日可是尽兴?”

“多谢,多谢公主和高兄的款待。”顾余修已然有些口齿不清,道,“只是,公主并不知这南山是我和四皇子的伤心之地。况且,赏对美景,并无好茶,亦是遗憾。”

洪都公主愣住,叹息道:“我本想带你们来这山中散心畅意,不料还是弄巧成拙。”

明景轩起身,轻抚洪都公主头顶,温声道:“顾兄并非责怪之意。皇妹也无需愧疚,不必担心。我同顾兄,已不似初时的黯然销魂,那般放逐自己,想来也非她们所愿。放心罢。”洪都公主闻言,乖巧地点点头。

暮色渐浓,夕照铺展,远送人影纷繁归广平。

碧云殿中,洪都公主扶着明景瑞坐下,向陈贤妃道:“母妃,四哥,我有一事要说与你们。”

陈贤妃看着她端正神色,不禁疑惑道:“何事?”

“我要嫁与高竹寒。”洪都公主一字一顿道。

“什么?”明景瑞顿住端起茶杯的手,迷茫道,“你看上高编修了?何时?你从来都将心事与我说,怎么这次我一点也不知?”

洪都公主噘嘴道:“四哥往日对我最是在意。可是,最近,你的心思全在柔薇姑娘身上,哪里顾及到我。母妃,你去同父皇说赐婚嘛。”

“你先别急。这皇家的亲事,不似寻常人家,你想嫁谁就嫁谁的。我只能,试着说说了。”陈贤妃应下,使得洪都公主十分开心。

不出几日,宁帝在玉明殿中与高百青和明景轩议事时,道:“高爱卿,朕决定,招高竹寒为驸马,尚洪都公主。”

高百青闻言顿时愣住,思虑半晌,仍是不知如何回答。

“朕知你与卢家定下亲事,”宁帝悠然道,“自是虑及卢家从前朝绵延至今的名门声望。大宁立朝至今,终是平定天下、安抚终生。纵然如此,也不及家传百年的高门。连你这般身居宰相之位的重臣,尚且追逐门楣,遑论满朝文武。”

高百青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圣上息怒。臣,确是有意攀附卢家,以此博得世人敬重。”

“若是卢家犯上作乱,你又如何抉择?”宁帝沉声问道,定定看着高百青。

“犯上作乱?”高百青迷惑不解道,“圣上的意思是?”

明景轩见宁帝看过来,平静道:“潜龙军已然查明,桐亲王笼络的朝中势力,有礼部张尚书、户部尚书和侍郎,还有就是兵部卢侍郎。”

高百青浑身一震,不由得微微发抖,叩头求道:“圣上明鉴。我只是对卢家的望族之称趋之若鹜,并非有不臣之心。圣上明察秋毫,臣忠心耿耿。”

“若我以为你归附桐亲王,还会要同你结亲?”宁帝淡定道。

“圣上圣明。”高百青磕头如捣蒜,道,“犬子可蒙圣上赐婚公主,自是荣耀无比。臣叩谢圣恩。”

喜事总是传得飞快,文苑中的高竹寒送走一批又一批前来恭贺的同僚,才要落座,就见乔知大摇大摆进来,无奈道:“若是乔待诏也来恭贺,我且先谢了。”

“你似乎并不在意与谁成亲?”乔知笑嘻嘻道,见高竹寒出汤,也不谦让,端杯便饮。

高竹寒长长叹气,道:“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若是执着,不知该有多少烦恼。”

乔知问道:“你作了世外高人,偷得清静。可是,此番高家可是得罪卢家了。卢侍郎素日谦和,当是聪明人,想来也不会为难当朝宰相罢。不过,听说你对那卢家姑娘很是用心,如此一来,当是成了负心郎。”

不及高竹寒辩驳,门外就传来略带哭腔的声音,道:“还是有人说句公道话的。”两人看去,梨花带雨的卢元琴倚在门边,水眸凝望高竹寒,甚是可怜。

“去年七夕,你在御花园向我求亲,千般柔情、万种真心。如今一纸圣旨,你却冷漠以对,可曾想过我从此声名狼藉。难不成,一直以来,你的浓情蜜意,都是无奈的权宜?”卢元琴哭道。

高竹寒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却是手足无措,皱眉道:“我求亲于你,自是诚挚。只是,这等变故,谁也料想不到。你我皆是无能为力。卢姑娘明辨事理,该是懂得高家亦有苦楚。”

“这有什么苦处?”洪都脚步轻快迈进来,立于高竹寒身侧,扬起下巴道,“高公子求亲与你,许是无法做主而已。卢姑娘当真了,也就怪不得谁了。”

卢元琴两目圆睁道:“公主怎如此说?是你抢了我的夫婿,还如此振振有词。仗势欺人,最为高公子唾弃。就算你凭借赐婚夺走高公子,他也定然对你毫无情意。”说着,就要上前一步。

旁边的乔知见状,忙插在两位姑娘中间,和气道:“卢姑娘莫急。公主方才话语确是有几分不妥,自是一时情急。两位且冷静冷静,莫要口不择言。高兄,你说是也不是?”

“对啊,”洪都公主回首看向高竹寒,满怀期待道,“竹寒哥哥,你对她殷勤,不过是因了父母之命,并非真情。这些时日,我日日同你在一起。你说我飞扬跋扈、蛮横无理,我都在改啊。我是真心喜欢你,仰慕你的风采才华,才会央求父皇赐婚。而我,并不知你有婚约在身,并非有意伤害卢小姐。竹寒哥哥,你说句话啊。”

高竹寒看看两人,眉头紧皱,后退半步,转过身去,掩眸思虑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未曾对谁动过心,一切,俱是遵从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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