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故意激怒我就能死？你太小看我的医术，也太小看我的药了。孙公子，还是好好想想我的提议，逞了嘴上威风又如何呢？你只会痛苦的活更久。夜夜噩梦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王不二抖抖衣角，小心抚平，“三日，若是孙公子不想说，那我只好将您母亲的坟掘了，肉体见风散去，但骨头想必附近的野狗是极喜欢的，就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疯子。

孙留芳在心里有气无力的骂她。

从几千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将人的身后事看得尤为重要。祖先崇拜，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也就是她那样的年代，文化大融合，从小中式西式文化一起学，加上是这样的职业，才说得出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别瞧着王不二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哪里真知道孙母的坟埋在什么地方。

到时候最多也是去乱葬岗捡块骨头回来吓吓人。

也许根本不需要到那步境地。

谈判嘛，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王不二再次回头的时候，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景和。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具完美的雕塑。

她突然想起来，五千年的历史上，好像八九成明君之妻都拥有很多能够名留史书的美德。比如孝贤，良善，温谦，恭俭。

可惜这和她是一点都搭不上边了。

她爱财爱得要死，不占恭俭；自小让祖父操碎了心，又不占孝贤；性格狂傲清高。也不占温谦；唯有良善，在来到大邺之前或许还称得上一声，可她如今都拿这十多年学到的东西对人动刑，与良善二字恐怕再也搭不上半点边。

可王不二又仔细用目光描摹了一遍那人在阳光下的眉眼。释然一笑。

也是，她想这些干嘛？

她一直以来都必须完成的事情，从来只有补完诡闻录，然后回去，拿到钱，上山下村当个赤脚游医罢了，从来，都只有这一件。也必须只能有这一件。

可心脏为什么还是止不住的不舒服？

七情伤五脏，也许是回家心切让情绪波动太过？

她自欺欺人。

江景和看着王不二站着不动，身形迟疑不定，眉头微皱。

大步向前走近她。

“先前看你审讯，怕误了你的事，便没有上前打扰。”

他伸手想要去揽王不二的腰，又被人躲开。

绷紧的嘴角能够看出来他此刻有些生气了。

但很可惜王不二从来都不怕他生气。

“这是你躲开的第二次，本王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说罢，强行将人拉到怀里。

王不二挑眉，

“殿下是村里来的恶霸？不如改个名字叫皇甫铁牛好了，专管强取豪夺。”

江景和定定看她一眼，伸出手将她的嘴角拉平。

“强取豪夺能将你夺来，那真是万幸中的万幸，不想笑就不笑。”

他的声线沉稳认真，王不二脸上也再扯不出来任何表情。

只是盯着他，空洞的盯着他。

这样的视线只换来对方微微屈身，将他的下巴搁在王不二的头上。

“本王看了你审讯的全过程，非常好。”

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后背。

“你通读上下，自然不用本王来告诉你最开始的城，乃至最开始的国家是怎么来的。”

最开始的城，是为了保护城中的私有财产，筑起来的高墙，为了维护这群人的安全，于是有了军队，法庭这些暴力机关。国家一开始的产生，本身就是阶级的产物。

从来不如远古传说里的美好。

皇权的诞生，也同样是无数鲜血堆起来的权力。

王不二知道江景和想要说什么，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他怀里，这两日挣扎的情绪终于平定下来。

“本王从北海凯旋之时，路上遇到一家人无恶作恶，欺男霸女，曾下令诛杀他的全族，那些试图逃跑的人，是本王亲自一个个将刀送进了他们的心脏里。所以这便是恶吗？可本王从来都没这么觉得过。”

王不二听到从耳边传来的天籁，以及胸中跳动的有力心跳，脸上有些烧得慌。

“你将针扎进犯人脑子里的时候，本王看到的，是无辜亡灵双手合十的祷告。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事实上，你做得非常好。

你既然救过千千万万的生灵，为什么不能救一救千千万万无辜枉死的亡灵？”

江景和发觉腰侧多出来一双手环绕住他。

心中更加柔软。

“救一救亡灵好不好？”

他轻声哄着她。

“好。”

对方闷在他的怀里，声音从他胸腔传导上来，叫人喉咙有些发痒。

江景和一只手将人下巴挑起来，手指在她唇上摩挲，力道有些重，略微苍白的唇色几乎是瞬间充血。

王不二看着他喉结滚动，几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息过后，她感受到一道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脸上，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靠近她的嘴唇，近到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一时间，她的意识天旋地转，心脏也紧张收缩，跳动。

她突然想起来——

“殿下，安定城失踪的少女也和怪鸟杀人案有关。”

王不二的眼睛突然睁开，脸也向后仰一点，嘴里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江景和:……

一时间，他眼中的情愫散了个干净。

他惩罚似的将人重重拥紧，那一瞬间王不二差点断气不能呼吸。

“回书房说。”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然后，王不二几乎是被人单手拎着进了书房。

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在椅子上铺好软垫，王不二有些愧疚。

那个想法，真的是一瞬间就在她的脑中冒了头，随即下意识吐了出来。

她伸手拉他的衣袖，颇有些心虚，“殿下，我给你亲一口？不然你给我亲一口也行？”

对方面无表情，耳朵却红透，“闭嘴，混账。”

生气了，指定是生气了。

王不二还想要说什么，江景和真怕她嘴里再吐一些什么让人耳红的话，急忙开口打断她，

“在这里写卷宗吧，本王要写信将安定城的卷宗记录调过来。”

“哦。”

王不二心中颇有些遗憾，也毫不掩饰的撇撇嘴。

都怪她自己那颗木头脑袋。

好好的机会，怎么就没握住呢？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越想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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