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昭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内，鬼王温诗初去而复返。

  他只给了沈云卿5日的时间。

  “你只能在这里，停留5日。”

  倒不是他刻薄，只是实在实力有限。

  尽管他凌驾众鬼族之上，修为已高于半神，接近下一段的巅峰，但——

  “你也知道，我并非纯正的鬼族。”

  那双眸子没什么遗憾，只是充斥着太多的落寞：“凡人，终究无法拥有太多鬼族的力量。”

  “更何况，这力量并非真真切切属于我。”

  “你既是人间客，便在她出嫁前......伴在她身侧，赠予她人间最后的温情吧。”

  鬼王与沈云卿的约，便是如此：

  在大婚前，在那位即将要嫁进鬼界的人间女子面前，饰演一段人间情。

  这请求，还要追溯到更远的曾经。

  据说，这女子有两个弟弟。

  只是一个早早就离世了，另一个也在战乱中走丢了。

  这两弟弟自小便与女子亲近，姐弟三人感情极深。

  女子对二人思念过深，每每念及便忍不住要落泪。

  如今临近自己的喜事，想到两位弟弟不能来参加自己的婚事，更加郁郁寡欢。

  也不知道鬼族是什么古怪的传统，新婚前两日，新郎是不能来见新娘的。

  就算是鬼王，也要按照鬼族的规矩走。

  温诗初如今连靠近女子的闺房十里范围内都不可。

  他脸上最初因为求娶成功的喜悦已经被烦躁替代。

  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他怎么舍得大婚当日，对方哭哭啼啼强逼着自己去开开心心接受婚事。

  他心疼她，所以同沈云卿做了个交易。

  他知道陈昭的状况。

  鬼界发生的事，哪怕是细枝末节，也不会逃过他的眼。

  “鬼族有一盏引魂灯。”

  沈云卿也知道这件神品法器。

  似乎还是从上古就流传下来的。

  曾经有不少人想闯入鬼界夺得这件法器，唤回亡者之魂，再续此生未尽的缘分。

  只是鬼界也不是想来就能来，想闯就能闯的。

  这么久以来，未有一人能从鬼界找到这盏引魂灯。

  它的的确确吸引了沈云卿的注意力。

  陈昭的情况非常特殊。

  肉身很完好。

  甚至可以说，比以往，还要更强健一些。

  除了胸口上那道黑印之外，几乎看不出什么其余的伤痕。

  皮肤也是有弹性的。

  完全没有任何死气。

  沈云卿接到他时，他就那般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除了没有了气息，其他什么都与活人无异。

  以至于那一刻未能感应到陈昭心跳的沈云卿也罕见的，怔愣住了。

  之后他就看见了被黑白无常用黑钩勾出来的陈昭魂魄。

  方才意识到——

  他唯一的信徒......

  死了。

  他的玉佩，他留下的灵识，他对陆离霄的千叮万嘱......

  都没能保住陈昭的性命。

  他似乎总是会慢一步。

  不过，他从不顺应天命。

  他争夺回陈昭的魂魄，再遇温衍，用尽了法子，最后只能用自己的血勉强留住那逐渐越来越小的魂灵。

  这种情况，只有传言中的那盏引魂灯有机会将陈昭的魂灵再封回他的体内。

  他本有意去找，鬼王却自己寻上了门。

  “若你能让她了却尘世烦忧，心满意足地嫁于我......”

  鬼王在鬼界立下了誓言：“我便将那盏引魂灯借于你。”

  沈云卿挑眉：“两个弟弟？我就一人，你当她傻，还是当我傻？”

  温诗初：“......”

  他指了指那时已经缩成一个团子的陈昭：“这孩子，不是还有生气么？”

  他凑近看了看：“我记得神谕上，他叫陈昭？”

  “陈......昭......”

  他一边念着，一边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躲在沈云卿身后的温衍。

  “你若答应我，这小鬼随你乱跑的事，我也可以不追究。”

  他加注：“我还能安排他早日投胎转世，没准儿他下辈子还会做你的徒弟。”

  温衍向后缩了缩。

  沈云卿目光始终落在陈昭身上：“你说......他身上还有生气？”

  鬼王将一物抛给沈云卿，沈云卿单手接住。

  “你想好了便来寻我，这一物能暂时维持那孩子的生人气息。”

  他顿了顿，嘴角上扬了些：“但同时，也会让他更迫切需要你的血......”

  “沈仙长，选择权在你。”

  人心，叵测。

  所以沈云卿才不喜欢同这位鬼王打交道。

  他区别于纯正的鬼族，有着人类最肮脏的算计。

  他可以借沈云卿引魂灯。

  但他要沈云卿同陈昭陪伴那位新娘子，还要沈云卿随时以血喂养陈昭，加快灵力的流逝。

  毕竟修真者在鬼界的时间越久，被影响的就会越大，自身的灵力供应就会越薄弱。

  最后的结果，甚至可能是沈云卿撑不到第五日。

  真是一盘好棋。

  也可以选择不同意，结果不过是沈云卿找不到那被藏起来的引魂灯，血也不再够供应陈昭。

  两人一人因不在生死簿上盼不来轮回而彻底消散。

  一人散尽所有精血找不到回人界的路自此在鬼界再无自我。

  沈云卿抬眸：“你给了我选择？”

  龙骨剑在他身侧铮铮作响。

  “纵然我修为尚未完全恢复......”

  那双眸子里有着慵懒的戾气，像是冬眠了许久终于苏醒的巨蟒，轻描淡写地面对眼前的猎物睁开了双眼：

  “我也可毁了你的婚。”

  “我们谁都别想......如意。”

  鬼王的眉头皱了起来，转瞬又舒展开。

  在沈云卿身后的温衍已经提起了长剑。

  虽然三年多未修行，他也曾是赤霄云宗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死亡并不会散去修为。

  他也可倾尽全力助师尊达成所愿。

  哪怕，与整个鬼界为敌，再无轮回之机会。

  又何妨呢？

  活着也是累。

  鬼王最终还是退步了：“新娘子所在的那处最接近人界......”

  他看向沈云卿：“沈仙长若是需要，可以随时离开鬼界，回人界休养。”

  “这五日内，我并不限制你的出入。”

  视线移到沈云卿贴在胸口前的陈昭：“但他，不可离开鬼界。”

  沈云卿应下了。

  他离开的匆忙，自然看不到身后的鬼王一直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声音带着偏执：

  “还需两日......”

  “只要过了这两日......”

  “你就可以彻底的......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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