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瘦削女孩穿着明显偏大几个码的工作服，显得有些滑稽。她似乎没料到有人会和她讲话，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我是东城起重的，我只是在资料里见过这种机器，有些好奇。只是，这个机器声音也太吵了吧，有些刺耳。”秦桂梅这么说也没错，她是作为宗乘恩的助手来的，说是东城起重的也没错。

  季建泽托着下巴，看着面前这个像个小学生一样好奇的女孩：“呦，你在哪里见过这种机器啊？”

  女孩眉头微微一抬，却并不接他的话：“这台机器的声音比周围其他的机器要刺耳一些，而且听上去似乎有些不稳定。如果我没记错，按照标准制度运行的话，声音应该是平稳而均匀的。”秦桂梅循循善诱道。

  前辈们是值得尊敬的，有些事，有时候他们只是身在其中，所以秦桂梅始终保持着虔诚尊重的心态，并不打算卖弄浮夸。

  季建泽略微惊讶地点了点头，随后走近那台机器，仔细观察和聆听。在靠近机器时，他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振动和嗡嗡声。

  突然季建泽脸色一变，下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抬起头来向自己的师父赵永春望去，但此时的赵永春注意力明显不在这边。

  几乎同时，只见齐筱亭快走两步，左右看看，指着正在做切削任务的机器，冲周围道：“这个机器的滤油机是什么时候更换的？”

  一个胖胖的工人师傅诚惶诚恐地回答到“我……我……是检修车间的，这台滤油机应该是去年换的。”

  众人随着齐筱亭围了上去，将目光聚焦在他指的滤油机。

  “齐工，这个滤油机是有什么问题吗？”赵永春问道。

  齐筱亭仔细观察着滤油机，回答道：“我感觉这个滤油机的滤芯好像有些堵塞了。”

  赵永春听后略微惊讶，向车间主任要来记录表，查找起滤芯的更换时间。

  根据后世的标准制度，滤芯应该每个季度进行更换，以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行和产品的质量。

  “这台机器的滤油机明显已经超过更换周期了。”齐筱亭在一旁肯定道，“堵塞的滤芯会导致油液的流动不畅，进而影响到机器工作的时候产生问题，你们听这个干转的声音……”

  齐筱亭面对省厅的和京城重工的官员，丝毫不给面子，言之凿凿，“而且这个滤油机的问题远不止这些，你们看”他指着滤油机下方的接口道，“看这个接口，这样简陋，一旦接口脱落，油滴到下方的发热的机器上，很容易着火，甚至有引发爆！炸的可能。”

  此话一出，车间里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就是尴尬沉默。

  秦桂梅这会儿才真切的对齐筱亭其人有了除纸片人之外更深刻的了解。

  怎么说呢，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的业务能力是真的强大！秦桂梅已经听出机器工作时的声音有问题，基本也能确定是机油问题，但她并不能像季筱亭一样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当然一方面这么多大佬，以秦桂梅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够看；二来她一个在众人看来第一次进车间的高中生，真要指出来，让整个京城重工的脸往哪里搁啊？

  这么多领导在这里，齐筱亭却能丝毫不顾及，或者说他根本不屑顾及这些，正是说明他的身上有那一代知识分子最纯真的品质。

  待众人消化完齐筱亭的话，只听车间主任恍然扬声道：“这个滤油机下面接口是谁设计的？”

  角落里一个声音弱弱地地传来：“是我。”

  大家纷纷望向站在后面举着手穿着工装高高壮壮的一个男生。

  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伙是谁啊？

  见季建泽突然发言，张永春连忙解释道：“这位是我的学生，季建泽。”

  季建泽看看自己的师父，其实，这个接口的确是季建泽设计的，当时确实是为了赶工，这么设计经过了张永春的默许。但是他才到工厂不久，是不具备独立设计改进的资质。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解释道：“当初这个接口设计是由我负责的，为了尽快满足生产需求，出于时间和成本的考虑，我在接口设计上做了一些简化和妥协。对不起，我没有充分考虑到安全问题。”

  听到季建泽的解释，大家神色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

  齐筱亭听完，叹了口气皱眉道，“这个滤芯要马上更换，下方管道接口要重新换，等会儿我们再看看怎么改进，这么搞早晚要出事。”

  张永春回过味来，连忙说道：“这也是个很常见的情况，为了尽快满足生产需求，经常会放弃一些细节考虑。”

  “但是，在生产安全方面，我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和忽视。”季爱民此时的脸色并不像众人有所缓和，甚至更黑了一些。

  林华昌在旁边咳了一声，却做出了袒护的行为，解释道：“季厅长，这是一个管理上的疏忽，不过，我们这次看的是液压件漏油问题。”

  “老林，我们哪次事故不是由于管理上的疏忽？”季爱民指着机器，“就是要抓好细节，我们的质量才能保证。”

  “是，是，季厅长说的是。”京城重工的领导们连连点头应是。

  季爱民看了看四周，见季建泽低着头，没有再发言的意思，转头看向张永春道：“我们的任务重，时间紧。张工，你带着你的学生，配合齐工程师把这个滤油器的问题尽快改进和解决。”

  张永春应声不迭，齐筱亭试图缓和紧张的氛围：“那……我们再看看其他车间吧？”

  他虽然耿直呆愣，但也不是傻子，而且现在在人家工厂，找不到主要问题只会干扰分析进程，乱得罪人。

  宗承恩也打着圆场：“对对对，大家再一起看看，多找找关键问题。”

  于是众人又参观了铸造车间，磨工车间和装配车间……一套流程看下来，众人又就液压阀杆的加工精度，阀孔研磨的过程中出现了压砂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了讨论。

  此时时间也接近中午，京城重工的厂长振臂一挥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地向餐厅去了。

  众人走进餐厅，饭菜也已经摆上桌了，季爱民坐在上首，京城重工的众领导，宗承恩和齐筱亭作陪，菜色看起来比秦桂梅前世吃过的那些高档宴席也毫不逊色。

  不过季厅长发了话，问题还没有解决，下午开会讨论，所以都没有喝酒。于是大家以水代酒，向省厅的领导，以及齐筱亭和宗承恩表示了欢迎。然后又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这顿饭倒也吃的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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