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一个法子。”

  时奚有点小雀跃地说：“一个补天裂的法子。”

  楚无舟虽并未当真，却仍配合地和时奚说话，“是什么？”

  “我来死。”时奚像是浑然不觉自己这话会给二人带去多少阴影，说得轻松又得意，他仰起自己的脸，声调高高的，显然是真觉得这办法不错，“你们忘了吗？我可是灵体欸，灵体可以吸收无数的灵力，再怎样也不会爆体而亡的。”

  “而且我问过了，我不会损耗魂魄，我用的是灵体，这具身体来补天。”

  这是御剑几日时奚和系统商量出来的结果。

  他一开始其实不确定灵体有没有用，只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好在经过商量，系统盖棺定论说可以。

  就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一开始系统得知他要牺牲自己救世，颇为震惊，那模样令恶毒炮灰简直想创飞它。

  时奚不接受质疑，愤懑不平地控诉系统说：“我虽然不是好人，但我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踢瘸子骂瞎子虾仁猪心吧？再说了，我从没杀过人……以后也不会，我很看重生命的。”

  “而且你知道救这么多人，我能少敲多少下木鱼吗？”

  又能使主角免于神魂溃散的代价，又能攒功德，分明是两全其美。

  而且他也不会死，只是换一个世界，整个棋局没有一个人丢失生命，是最最合适的办法了。

  除了他谁还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呀？

  时奚仰起脸，振振有词地对系统说：“相信这样，下个世界我再欺负人，功德会原谅我的。”

  系统大为震撼。

  系统说不出话。

  系统呜呜痛哭。

  不是啊……它只是觉得小奚没必要救人！说不定还会疼，它可以直接带他换到下个位面的。

  可系统同样知道，小奚是认真的。所以这些劝慰的话它并没有说出来。

  因此回到现实，时奚直接就这办法告诉二人，他猜到楚无舟可能会反应巨大，却仍然没想到楚无舟会在万丈高空上急刹车。

  佩剑的骤然停顿致使时奚险些没坐稳，他懵然地赶紧抓住楚无舟的衣袖，接着反应过来，仰起脸愤怒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啊！”

  夜偏鸿也极速停下御剑，将时奚像拎小猫一样从剑的边缘拎起来，整整齐齐放好，垂眸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时奚用脑袋去撞夜偏鸿，“这语气，你还想凶我不成？”

  夜偏鸿轻嗤，“我哪敢啊，你一句威胁不成婚，我哪还说得出什么？我只是……”

  他加重了语气，“不希望你再说那些话，你不行。”

  时奚凶：“你才不行。”

  楚无舟抓住了时奚的手腕，在时奚扭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嗓音喑哑了些，“小奚，你不行。”

  这俩人——！

  “你们才不行！”时奚挣脱开楚无舟的手，桃花眼直直瞪着他，突然一句，“许则令，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吗？”

  楚无舟呼吸乱了一点。

  他不知道，他好奇过，可现在却不好奇了，他只希望时奚别再有这种恐怖的念头。

  然而时奚却说：“我主动走的啊，就像在这里，我依然能主动离开，我不会死的。”

  规则限制之下，时奚无法说出有关系统的一切。

  可这种似是而非的言论，规则倒是听不出来，因此时奚说完反倒轻松了一点。

  他看着楚无舟僵住的神情，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挪开视线，去看另一个。

  “夜偏鸿。”

  时奚问：“你是不是知道我跟他的一点事？”

  夜偏鸿紧盯着时奚，终究是点头，“我无意听过你们聊这些。”

  “那我就不解释了。”时奚十分坚定道，“这天我来补。”

  夜偏鸿道：“不行——”

  楚无舟道：“非争这几日么？百年后也可以补。”

  这话看似松了口，实则也不过是拖延时间。

  “日子我来定，我还没想好。”时奚坐回了剑的边缘，任性得够可以，“先回剑宗吧，我困了。”

  夜偏鸿还想说什么，可恰在此时，狂风呼啸，楚无舟直接御剑加速，带时奚脱离了他的视线。

  “……”

  死的为什么不是楚无舟？

  灵犀峰又开始天降大雪，致使本欲回到灵犀峰休息的时奚只好更改目的地，在剑宗四处晃荡，吃上了百家饭。

  夜偏鸿回了魔界。

  楚无舟则去了主峰，没多久，重不裕等人被召了回来。

  几乎全宗上下都知道了补天裂一事，也知道补天裂的人原本是剑仙，而如今却是……

  剑仙之徒。

  重不裕找上了时奚，希望他能更改主意，然而那两人都劝不了他，怎一个重不裕了得？

  这天时奚正在清雪洞检查自己上次抽奖抽出的三个奖励。

  他发觉这东西不是全无用处的。

  疼痛免疫buff可以用，他提醒系统，补天裂的时候给他用上。

  主角光环……这个真的没什么用，功法也没用。

  可惜不能转赠，不然他一个给主角一个给反派。

  正当时奚发呆忧愁之际，他感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脚步音。

  “明明害怕，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夜偏鸿走到时奚身前，身形修长挺拔，他垂眸望着抿唇不语的时奚，伸出手，用指腹碰了碰他的脸。

  “让楚无舟去吧。”

  夜偏鸿如是说着，声音甚至带上一点微不可查的祈求，“让别人去吧，你留下来。”

  “……”

  时奚低下头，没有和夜偏鸿对视。

  “我都说了我不会死……”

  “那么补完天，你还会在九州吗？”夜偏鸿弯身和时奚平视，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说会，我就不阻止你。”

  “……”

  身体都没了，留哪呀。

  肯定下个世界欺负新人去了啊。

  时奚抿唇不语，夜偏鸿见他这样难得有点气急，不由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恨恨道：“你对楚无舟可真好，如果是我来做这个牺牲的人，你还会这样吗？”

  “会。”

  夜偏鸿看着时奚，时奚抬起头也看着他，再次点头，“会。”

  “……”

  夜偏鸿突然不管不顾地拽着时奚的手俯身，将他压在身后的寒玉石上。

  回了灵犀峰，时奚也放下了自己很有侠客气息的高马尾，如今被夜偏鸿这么一推，他乌黑的发丝便散落在寒玉之上，睁大的桃花眼中倒映着男人难辨的神情。

  “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他附身，吻住时奚温软的唇瓣，间或低低喑语，“那就亲你好了。”

  动作那样凶，可是吻他的力道却很轻。

  时奚垂在身侧的手没忍住攥住夜偏鸿的宽袖，呼吸紧促了一些，夜偏鸿垂眸凝视着他，一点一点吻开他的唇，动作慢得像是在品味什么。

  这个吻并未持续很久。

  因为时奚的好脾气只持续了半刻。

  他去推夜偏鸿，推不动就用踹的，或是用脑袋撞，最后还是把夜偏鸿弄开了。

  夜偏鸿盯着他泛着水光的唇，呼吸微沉，如此和时奚对视一番，两人谁都没移开目光。

  “我想听你和楚无舟以前的故事。”夜偏鸿突然道，“你们以前很要好么？”

  时奚勉强平复呼吸。

  “没什么好说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是忘了，还是不想说给我听？”

  “忘了，你别找茬哦。”时奚从寒玉石上起来，瞪了夜偏鸿一眼，“你别苦大仇深的，往好处想，楚无舟如果真这样死了，那他就是我的白月光朱砂痣了，你希望我心里一直藏着这样一个人啊？”

  夜偏鸿没有说话，似乎是被他劝住了。

  时奚离开了清雪洞，下了灵犀峰。

  他算是发现了，灵犀峰不能久待，一待就会被抓，不如在剑宗其余地方乱晃荡。

  *

  深夜。

  剑宗主峰。

  秋风瑟瑟，一派祥和宁静。

  楚无舟自空中落地，直奔补天阵法而去，来时他曾寻过时奚，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想好了么？”

  他如此问，可问题出口那瞬又有些失神。

  是了，当初下山之时，掌门也曾这么问过他，只字不差。

  你想好了么？那时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反悔了，他有愧，却无悔。

  时奚却回答了他，尽管只是一个“嗯”。

  夜色之中，楚无舟走到了补天阵法外围，风吹起他的白发，他抬手按在透明阵法上方。

  不论如何，小奚不能消失。

  因此，他要释放阵法中凝聚的灵气，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拖上几年了。

  楚无舟修为高深，如此无知无觉地来到主峰补天阵法中，无人察觉，他掌心所触碰之处，透明阵法一点一点融化，出现了一个窟窿。

  然而，灵气正在以不寻常的速度极速向外扩散——

  楚无舟觉察不对迅速补上窟窿，浅淡眼眸倏忽抬起，施动术法飘至半空，大风猎猎作响，吹动他的衣摆。

  夜间寂静，主峰平时有弟子巡逻，可此刻天地间却仿佛再无第三人。

  楚无舟皱着眉看向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夜偏鸿，又用余光扫过他在阵法上撕开的裂缝，了然地沉声说：“你放的太多了。”

  “都做这种事了，还管这些？”

  夜偏鸿亦是飘在半空之中，闻言冷笑。

  在清雪洞时，他当然没被时奚说服，什么白月光什么朱砂痣，都比不上活人来的要紧。

  只要时奚不做那些危险的事，只要时奚活着，心底有个白月光又能怎样？

  更何况还是死人。

  他夜偏鸿不至于和死人争。

  所以，死人什么时候死呢？

  夜偏鸿危险地眯眼看着楚无舟，却并未贸然出手，他不是鲁莽性子，很清楚，除了这补天阵法，眼前人是很难被伤到的。

  那便不要浪费时间了。

  能将这阵法凝聚的灵气全部散掉更好。

  夜偏鸿掌中凝聚深紫色威光，呈攻击之势，就要向着那阵法而去，楚无舟扫了一眼阵法中蓬勃的灵气，并未说什么，只是降下身形，再度将掌心贴于上面。

  夜偏鸿见状讥讽道：“真该叫世人来看看，剑仙楚无舟也会干这种不利于苍生的龌龊事。”

  没人搭理。

  “你就是和他有异界记忆又如何？这么久过去了，也没见他对你说些好听的。”

  楚无舟仍是一言不发，观灵气释放够了，他于是就要收回手。

  谁知正在这时，阵法裂开的缝隙开始一点一点融合，接着灵气如狂风一般在阵中肆意窜动，如吸铁一般的强大引力拽着楚无舟，他的衣摆已被阵法吞入其中。

  楚无舟迟疑地拧了下眉。

  这阵法……是误以为他要补天裂？

  可这还有第二人在阵法之中，阵法又是如何识得，究竟是谁要补天裂？

  这个想法刚划过心头。

  很快，楚无舟知道答案了。

  另一侧，发觉阵法异常的夜偏鸿也皱起了眉，他欲撤身离去，然而阵法吸力甚是强大，三五瞬息之间，庞大的灵力犹如排山倒海之势，迅速涌来。

  夜偏鸿脚步突然一顿。

  他陡然回头，只见灵气躁动着要融入二人的神魂——此阵乃是各宗共同布置，不可能出现这种识不清补天之人是谁的乌龙，灵气更不可能同时分散到两道神魂中，这无疑会补天失败。

  那么……是为什么呢？

  倏忽之间，夜偏鸿手中紫色威光消散，他神情有些定格，神魂中出现了许多许多陌生的记忆，有楚无舟的，许则令的、许意朝、宴肆、姜……

  这什么东西——！

  楚无舟紧闭着眼，正在经历和夜偏鸿一样的事情。

  他有些慢半拍地看着这些第一视角的记忆出现在自己的神魂之中，甚至包括他曾经深切嫉妒过的许意朝。

  第一视角。

  仿佛他就是许行朝。

  仿佛每个陪伴小奚的都是他——

  会有这样美的梦境吗？

  楚无舟失神一瞬，又极快回归现实，手中施术。

  两道分裂道神魂在庞大灵力的侵蚀之下，竟有要融合的趋势——！

  夜偏鸿强行将自己从那些真实的记忆中抽离，陡然清醒，凌厉的一掌拍在阵法之上，补全裂缝，而楚无舟则身退数米，以防一时不察两人神魂融合。

  此时此刻，谁都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决，仅仅一个记忆并不足以解释一切。

  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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