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道：“上次暴走，王爷一夜无眠，熬了通宵；

  这次暴走，王爷到子夜归家，算是半宿；

  妾身觉得王爷这伤口终归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叶秋说完，急忙转身走了，去取醒酒汤来。

  倒是轩辕怀玉愣了半晌。

  等她取了汤来，他一边喝着，一边看着叶秋道：“今晚你能睡在这儿吗？”

  叶秋瞪大了眼睛，看着轩辕怀玉。

  知道她误会了，他忙说道：“还像在驻地兵营一样拉个帘子，另外替你加一张床。

  我只是觉得有个人说说话，晚上入睡前的那段时间就没有那么难熬。”

  叶秋道：“如今王爷不嫌我话多了？”

  轩辕怀玉道：“虽然聒噪，助眠还是好的。”

  叶秋气怔：今晚让你辗转难眠。

  明面上叶秋点点头道：“好，只是我住进王爷的这个房间，少不得我重新布置，王爷可有什么禁忌？有什么不能碰不能改的吗？”

  轩辕怀玉摇摇头道：“没有，按你想的来吧。”

  心下却黯然，他这个房间王兮佩从未来过，以前他不许她来，以后她不会来。

  就是整个王府她也不会想再来，她在这生活了五年，却未必想回来再看一眼……是他给了她宁愿去死也不想再过的五年……

  当天轩辕怀玉当值回来，进到自己的房间，差点以为走错了。

  他是让叶秋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改，但他以为叶秋最多也就是添置一些自己用的东西加一张床，再扯个帘子，也就这样了。

  可叶秋这是拆家了？所有的陈设布局都变了。

  还换了很多的东西，以至于轩辕怀玉一脚踏进来，以为走错了。

  最后终于还是认出了自己的那张床，虽然床品已经全部换了。

  轩辕怀玉看着陌生的房间，但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也只能认，就这样吧。

  晚上洗漱之后帘子一拉躺下。

  两边都是沉默。

  许久之后，轩辕怀玉道：“你白日里说，我这伤口终究是会好起来，什么叫好起来？

  好起来是会要彻底忘了吗，人有记忆就有过去，怎么可能忘了呢？”

  叶秋道：“不必相忘，也能好起来。

  就像王爷上战场，若是受了伤，那伤口会好起来。

  不是说王爷会忘了那场战事，忘了为什么受伤，忘了给你伤口的人。

  如果只是忘了，那伤没好起来，它还在呢。”

  轩辕怀玉道：“宁可是伤在皮肉筋骨上……”

  叶秋道：“王爷有没有觉得仅仅只是改变屋内的陈设布置，主要的家具大件都没动，这房间看上去就完全不同，像是全新的另一间房？”

  轩辕怀玉道：“你想说什么？”

  叶秋道：“我们心里都有过去。过去里有许多美好、难忘、痛苦、伤怀。

  人们通常喜欢把事情的结果摆在心房的主要位置，我看话本子也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伤心的故事看完  得看好几本开心的才能缓过来。

  事情的最终是如此重要，它是每一件事在我们心屋内最后的模样。

  所以我们的人生通常是尽力去拼一个好的结果。

  但人生不如意事  十常八九，如果事情已经过去，我们想让自己的心房焕然一新，改变一下，我们可以把那些快乐的东西，那些原以为不重要的，那些欢喜的部分拿出来摆上。

  房间不同就在于你想用什么来布置，来装满。

  乐天与悲情的人，总是选择事情的不同角度。王爷，您换一换，也许最开始不习惯，可没准习惯了发现还不错。”

  叶秋见轩辕怀玉沉默不语，又道：“我可以提她么？

  王姑娘心里如果一直装着这五年受的伤害、委屈和侮辱，装着所有她努力做好却没有好结果的事，她的心屋就会伤痕累累，破败不堪，早没法住人了。

  但她在最难处依然可以微笑温柔的待身边的人。我曾经在聚会上见过骨瘦如柴的她对失手打翻茶盏的下人依然宽厚。

  见到园子里有对叽叽喳喳叫的两只小鸟，她开怀的笑说，没准是两个好朋友在吵架呢，瞧它俩急得。

  人人皆知她处境艰难，她却还处处挂怀别人，护着四个贴身大丫头，为点滴小事一展笑颜……她笑起来，真好看。

  我那时就想这真是个好姑娘，她的好不在于她的善良乐天，而在于她在极难处仍然善良乐天。

  也许是因为她从家人和朋友那里得到了许多的关爱，可以支撑她走下去；

  也可能是这个小姑娘从小家学渊博，她帮朋友时可以引经据典，我也算从小有极好的老师和下了功夫的教养了，可只要她引的典太多都不知道。

  回去一查还真不是杜撰，出处和她告知的一模一样。

  也许是因为博览群书，纵使她的人生虽然简单，虽然不如意，却从无尽的历史长河中，那些丰富的知识中汲取营养，知道和明白了人生的许多道理，她是胸中有名山大川的姑娘，就不会为枯枝败叶而伤怀。

  这样好的姑娘……所以王爷是真混，王爷今天受的也是活该受着。

  王爷如果想让事情就是这样的结果了，那王爷可以不必改变。

  可王爷不想让王姑娘改变对您的看法么？或许没办法再续前缘了，但至少可以做个不一样的人。

  王姑娘年少时一定是爱慕过王爷的，想必王爷心里也知道。

  王爷想不想让那个十几岁的王姑娘一直为您骄傲，想不想王姑娘放下前尘往事之后，能在心里想，到底是我曾喜欢过的人，当初也不是全瞎。

  不必相忘。

  王爷为了那个曾经心悦你的小姑娘，为了兵营里跟着你的子弟兵，为着身为皇子的尊荣，总不能还比不上小姑娘家家的吧。

  王爷贵为皇子享着皇子的食邑，而今又享着王爷的规制所有的特权，而这一切来自于民取之于民，王爷身上有这份回报百姓的担子。

  王爷很在乎陛下和陈妃娘娘，想必在王爷心里您父皇的喜爱赞赏，陈妃娘娘的安心和喜悦都是王爷想要的。

  总要为着这些人做点什么……”

  “王爷想一件开心的事，关于王姑娘的也好，放自己屋子里摆上试试。”

  轩辕怀玉想起灵动俏丽的王兮佩一闪身，穿过那个门洞，比门小比洞大，也不知她挖了多久，还有放哨接应的。他笑了。

  想着自己尾随而至，也穿墙而过，王尚书夫妻，王肃文夫妻全都在，四目相对，唯有震惊和尴尬。他又笑了。

  他和王兮佩对视，王兮佩赶紧站到父母兄嫂身旁，一副不关我事，这人哪来的我不知道的表情。轩辕怀玉又又又笑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次是叶秋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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