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那边院子里热火朝天的蒸饭做菜，礼叔家也加急蒸起了馒头，忙碌了一阵子终于开席了，这时候女人是没资格挨桌去敬酒的，父兄，爷爷代劳是很正常的，即使家里没有男人，可以请亲戚代劳招呼客人。关云与关敏也乐得清闲，两人与关家的姐妹们坐了一桌，只负责吃喝。

  二吖上个月已经出嫁，今天也来了，她与姐姐大吖如今是妯娌，王木匠家虽然也是来两个男人，但大吖与二吖自然是能入席的。

  于是这一桌坐的就是关敏，关云，关巧，大吖，二吖，招弟，小再招坐在招弟身上，关月，关言，九个人，全是姐妹堂姐妹，按理说关巧等几个大的自然是去帮着做饭的，但关老头说今天来帮忙的人多，家里这些女孩儿就不用帮忙了，让她们姐妹说在一起说说话。

  都是睡在一个炕上的姐妹，此时正儿八经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席，这还是第一次，大家都觉得很新鲜。

  关巧几个月没见关敏了，见她穿着滚着绣花边的棉布裙，带着珠花，只觉得有些刺眼，到底这几个月听家里叮嘱过多次，也不敢放肆，只小声地问，“你真的救了张家的贵人，贵人给了你很多银子吗？”

  关巧在女孩儿里面，性子算很野的，小时候总和男孩儿玩成做一堆，上树下塘，到处疯，没少挨高氏的打。原本家里这些女孩儿就关巧和二吖最不服管教，只是二吖是牙尖嘴利，掐尖要强，爱占小便宜，好吃懒做，胡搅蛮缠有些像她娘柳氏。

  而关巧，人不坏，她只是很不喜欢做别的女孩儿喜欢的事，针线她是从来不拿的。

  关巧八九岁时起，就整天喊着要学打猎，曾经好几次偷偷一个人摸进山里，说要猎一头野猪。

  家里也没人有耐心对她进行说服教育，往往是高氏一顿棒子，她就能消停一阵。

  如今关巧已经十三岁了，家里直接把她当男孩儿使，日日压着她下地种田，也没时间到处野了。

  关敏听到关巧的问话，只点点头，“是的，贵人送了些银子，只是打了井盖了房子后，也不剩什么了。”

  关巧哼了一声，“你现在好了，不用在家里做事了  ，这还好几个人伺候你，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关云也不插话，她把小再招从招弟身上抱到自己怀里，让招弟好夹菜吃。

  关敏叹了口气，“二姐，我这不是被家里给卖了吗？要不是有张家这事儿，我现在还在外面伺候别人呢。”

  关巧噎了一下，“那你现在也比我们过得好多了，每天不用被奶喊来干活儿。”

  关敏反问道，“那二姐是不想看到我过得好吗？”

  关巧道，“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你被卖了我和二哥也很难过，我和二哥还有关赫关伟还想去找你的。”

  关巧和关明一向要好，三房的两个男孩关赫关伟也确实和关巧从小一起疯到大。原来他们想过去找自己吗？关敏问道，“那你们去了吗？”

  关巧一听，筷子都放下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四个确实去了的，只是才走出村口，就被去挑水的五叔给赶回来了，不信你问她们几个。”关巧指着二吖她们。

  关敏马上解释，“我信，我信，那你又想去救我，现在又一副见不得我好的样子，你到底想不想我好嘛。”关敏一边说着，一边给关巧夹了一块蹄膀肉。

  关巧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见不得你好，就是你这也太好了些，我便有些难过。”

  这话不好听，但说得实在，跟她记忆里的关巧一样，只是这么直白的话，她也不好说什么了，便摘下自己头上的珠花，戴到关巧头上。

  这下本大口吃着鸡腿的二吖不干了，嚷嚷着，“关敏你这样不行，都是一家的姐妹，又没分家，你给关巧这么好的东西，那我们呢？”

  关巧拿下关敏给她戴上的珠花，放在手里，想还回去，又实在舍不得，她还没摸过珍珠呢。

  关敏直接道，“我被卖了，二姐追出去找我了，你呢？你要也去找了我也送你。”

  二吖可不管这些，“卖都卖了，找去也没用啊，你现在富贵了，送朵珠花给姐妹们也不肯吗？”

  关敏点头，“是不肯，以前我在家你对我又不好，睡个炕都要多占些地儿，我不乐意送你珠花。”

  二吖一听，气得站了起来，旁边吃菜的吃菜，不作声的继续沉默，只有大吖拉了下她的袖子，二吖也怕旁边的人看到，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只是这一坐下，菜也不抢了，倒是流下泪来。

  关敏一看，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哭给她看吗？

  一桌的好菜，一时大家都埋头苦吃，三岁的小再招在关云怀里也吃得一嘴的油，只二吖一个人倒是越哭越伤心了，只是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抽抽噎噎的。

  以关敏对二吖的了解，这一桌菜摆在面前，不先把自己吃撑，只顾着掉眼泪，这是真伤心了。她其实并没多讨厌二吖，无奈问道，“你平时吃饭都是用抢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王利民对你不好吗？”

  关敏记得，二吖是王利民自己挑的，还花了八两聘银，这娶回去才一个不到一个月，不至于对她差到哪里去吧。

  二吖抽抽噎噎，“我以前在关家，对你们的确不怎么样，总爱压着你们这些姐妹一头，跋扈了些，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现如今嫁了人，才知道在娘家的日子再难过，那也比在婆家好过。”

  大吖一听这话，赶紧左右看看，幸亏旁边全是大声说笑劝酒的，一桌比一桌热闹，暂时没人看边，赶紧让二吖擦擦眼泪，今天婆婆虽没来，被公公看到二吖在这桌哭也是不好的。

  关云这时候倒是开了口，“大吖，你婆婆对二吖管得很厉害吗？”

  大吖又左看右看了下，点点头，“我婆婆这人，外面看着不显，在家里最是规矩大，”说着叹了口气，道，“不过你按着她的规矩来，也还好，一开始不习惯，慢慢也就好了，日子也过得。”

  二吖小声道，“大姐可别说了，她成日里拿我跟你比，说我不服管教，我如今身上，肚子上，背上都是被她抽的紫印子，王利民去找她说都没用。我实在是难受，呜呜呜。”

  关敏这才知道，不是王利民的问题，二吖这是遇到厉害婆婆了。

  其实村里人也都知道，王木匠的老婆王关氏是个有成算的女人，这些年王木匠时不时去别家做工，需要住下的时候不少。家里里外都靠王关氏操持，日子还越过越红火。只是关敏没想到，王关氏厉害成这样，调教新儿媳妇，烈度也太大了，竟直接就上手了，还打这么狠的吗？

  关云一听便知什么情况，“二吖，大姐劝你一句，嫁出去了不比在家做姑娘，你还是尽量听你婆婆的话，她就是想治治你这一身的脾气，哪家新媳妇进门都有这一遭，你好好听话，过阵子日子就能好过些。你跟她对着干，吃亏的也是你自己，我们爷爷可不会站在你这边。”

  大吖也连连点头，“二吖，其实婆婆这人，你顺着毛摸，她也没多难相处，你好好做事，听话，不说别的，吃的穿的比关家还是要好些吧。”

  二吖眼泪还是止不住，“可她也太狠了些，锅洗完了要擦我也知道，只是一点点水没擦干净她也要给脸色。她夜里不愿意出房去茅厕，就让我日日给她倒恭桶，还要洗得干干净净，回一句嘴就要挨打。我宁愿挨奶的棍子，她那小鞭也不知哪里寻的，打得人钻心的疼。”

  大吖劝她，“婆婆说了，是你之前性子不大好，才对你严苛一些，以后你好好听话，也生个孩子，自然就好了，嫁人不都这样，王家起码日子过得不错，你看大哥，你嫁过去才一月，给你扯了好几料子做衣服了。”

  说到这，二吖才算止住，难得点点头，“王利民虽然长得一般，对我还不错，我跟你们说，他买的都是上好的棉布，我现在不得空，等我有空做出衣服穿给你们看。”

  关敏哈哈大笑，“出嫁前你天天躺在炕上大喊，王利民又矮又丑，现如今就变成长得一般了，看来姐夫对你不错，哈哈哈哈。”

  关敏一边笑一边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木耳炒肉，“对你好就行，你手巧，以前是没有好料子，现在这么好的布，你可以好好做几身衣服了。”

  趁着气氛好起来，关敏又叫了阿枝，阿枝立马走过来交给关敏一个小包袱。关敏打开，先是拿出几个一模一样的精致荷包，是阿枝和楼妈妈还有芒夏三人这几个月用碎绸做的，还绣了些简单的花样，对村里姑娘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把荷包分给大家，荷包里还放了一副银耳钉，耳钉都是一样的，丁香花的款式，很小巧，一百五十文一对，不算贵重但胜在精致。

  大吖最先谢过关敏。大吖出嫁几年了，她性子好，又听话，倒真没在婆婆手上受过多少搓磨，在王木匠家日常过的也不错。王木匠家与关家不同，两个儿子出去做工赚的银子只需要交上去一半，所以王利民兄弟两手头也多少存了点钱，大吖不同于没出嫁的姑娘，手上应该也有些银钱的。

  见大吖开开心心收了礼，大大方方道谢，关敏也觉得舒坦，加上以前大吖也对她不错，一时间关敏对大吖感觉格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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