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河水萦带，八千群山纠纷。

  平沙无垠，风悲日曛、凛若霜晨。

  目眩神迷之后，是长久的空寂。

  真神期与野天道的战争，朝颜不曾参与过，无法得知其惨烈程度。

  但入目便是人间炼狱，苍苍蒸民，皎皎神祗，骨髅若岭、骸骨成林。

  九霄之上血腥弥漫，脚下竟无一处立足之地，尸碚黄沙，血满荒原。

  她目光流连过苍岭枯山，停驻在山巅之上的神明。

  那是阑夕，是真神期的阑夕，不是活到现世的阑夕。

  “嘭！”地一声，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轮回之眼，却觉它骤然发烫，猛地挣脱开她的手，微生辞赫然出现在眼前。

  朝颜：“！”

  她看着熟悉的面容，再也忍不住闷头往他怀里撞去。

  “没事了，融合了。”微生辞紧紧抱住怀中人，温声安慰道。

  “烦死了，真的烦死了！”她哽咽出声，语无伦次说着，也不知道是在烦谁，烦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地发泄完，埋首在他温热的肩颈，声音逐渐呜咽：“我以为你出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若是你都没了，那就随阑夕怎么样吧，毁灭也好，重置也罢，总好过我一个人活着。”

  她曾经以为她没了谁都能活，反正都是活着，没什么不同。

  结果发现，她本来就没想过活着，她是阴郁不见光的，如果不是系统的束缚，她早就在回到无痕大陆的瞬间自绝而亡了。

  她每天养死怠活地，却像生命力格外顽强的小强，越不在乎什么，什么就越不离不弃。

  后来遇到微生辞，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值得她开心雀跃的事，生命日复一日鲜活，暂时压下她向死的心，但当一切都不在了，那份死志又会冒头，吞噬她所有理智。

  她想，如果没有微生辞，她大概会与阑夕是同一种人。

  “姐姐，你们说完话了吗？”身后传来阑夕气喘吁吁的声音。

  朝颜回头看去，注意到他被自己捅出洞的脖子正快速愈合，不由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死？”

  阑夕：“……”他请问呢？

  “我怎么说也是主神，只要不是挫骨扬灰，我都死不了。”

  更何况，这里是轮回之眼。

  朝颜了然点头：“多谢提醒，我这就把你挫骨扬灰。”

  阑夕：“……”不是，这股子恶趣味到现在也没随着轮回消失是吗？

  朝颜刚提剑往阑夕那儿捅，蓦地看到山巅之上的阑夕悄无声息翩然而至。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阑夕，抿唇沉默。

  被她捅伤的阑夕姑且称为疯阑夕，这个真神期的阑夕称为青年阑夕吧。

  青年阑夕稀奇地打量与他一模一样的疯阑夕，半晌后，道：“我们是一个人？”

  疯阑夕：“不然呢？”

  青年阑夕：“看来我没死。”

  疯阑夕：“不如死了。”

  青年阑夕望了眼满目疮痍的山河，尸山血海，黄昏时分，残阳如血，他身上也鲜血淋漓，长叹出声：“是啊，不如死了……”

  朝颜出声打断他们的时空对话：“你们好像搞错重点了。”

  她看着两个阑夕，道：“野天道死了没？”

  “没呢。”青年阑夕看向朝颜的眼中充斥着深不见底的依恋，就像是孤军奋战的小孩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他眼眸含笑，声音都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但看到姐姐，我就知道，姐姐重生了。”他视线转向微生辞，语气不由染上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哥哥，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们。”

  没等朝颜和微生辞回话，疯阑夕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我都还没撒娇，你撒什么娇？”

  朝颜：“自己的醋都吃，你是这个！”

  她说着，竖起一根大拇指。

  疯阑夕：“……”再次被怼得心痛，他胸中气血逆流，难以抑制地喷出一口血。

  朝颜动作迅速后退：“碰瓷儿？”

  疯阑夕：“……”想骂人了，真的。

  朝颜现在即便看到他吐血都无动于衷，他杀了陆冰城，还间接杀了陆谷谷，她眼中划过一抹狠厉的光，鸣血剑再次捅向疯阑夕。

  青年阑夕震惊地看着打起来的两人，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微生辞闻言，轻挑眉头，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青年阑夕脸色一白，偏头不去看他：“我不知道哥哥在说什么。”

  “原来你这个时候就有心思了。”微生辞见他视线躲闪，笃定道。

  “什么心思？”青年阑夕抿唇，“哥哥说话，阑夕真的听不懂，不妨直说？”

  微生辞轻轻拍他肩头，指着空中生死血战的两人，道：“如你所见，未来的你做下了你心中筹谋之事，便是这样的结果。”

  青年阑夕的脸更白了几分，看着神情狠戾与未来的他不死不休的朝颜，心脏像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他呼吸凝滞一瞬，唇瓣泻出几个字：“哥哥，也是与未来的我为敌了吗？”

  “我永远站在她身后。”微生辞神容坚定，落在青年阑夕眼中仿若凌迟。

  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我们，真的会这样？”

  “可是，可是……”

  他蓦地抬头望进微生辞眼中，触及到对方眼底的冷漠，他浑身如坠冰窟，看来，未来的他，也没有告知他们。

  那他就……更不能说了！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迎着微生辞探究的眼，道：“哥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不要阻拦我们了。”

  “野天道还没杀，你看看这尸骸遍野，我不想言未来之事。”

  微生辞眼眸一暗，意有所指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清楚。”

  青年阑夕语气加重，再次强调道：“没有比现在更清楚了。”

  “哪怕与我们为敌？”

  青年阑夕眼眸一闪，深深凝视微生辞，一字一句无比郑重道：“阑夕，永远不与你们为敌。”

  “可未来的你，方才刚将我撕碎。”微生辞在青年白得透明的脸色以及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继续道：

  “未来的你，追杀我们数次，杀了你姐姐的好友，甚至为恶念所控，屠戮无数生灵。”

  他语气一顿，目光平静地看着青年阑夕：“这些，你可曾预料过，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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