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见那两人动作整齐地拄着脑袋昏昏欲睡，心底莫名柔软，快走两步，蹲在两人面前，将甜果举到他们鼻尖。

  两人闻到香甜的果子，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的不是甜果，而是扶疏。

  见到扶疏安然无恙地笑看他们，才同时松了口气。

  “怎么在这里坐着？”扶疏将小阑夕抱起来，问道。

  “听到有动静我们便起来查看，正好看到姐姐和哥哥出去的身影。”阑夕小猫一样把脑袋搭在扶疏肩膀，声音糯叽叽的，“我没有神力不敢出去，就与雀翎姐姐在门口等你们回来。”

  方才鲛人高歌，加上曜月弄出来的骚乱，确实会惊醒两人。

  更何况小阑夕的警惕心一直很强，会发现也在意料之中。

  对于见过曜月这事，扶疏没打算与阑夕说，免得小家伙心烦，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睡觉这事对于其他真神来说可有可无，但对扶疏来说，必不可少！

  她爱睡觉，自然把睡觉看得重。

  “这回没事了，”扶疏边抱着他边道，“你现在醒着，我要问你件事。”

  似乎是察觉到扶疏的迟疑，阑夕将手搭在她手上，道：“姐姐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接问了，”扶疏看着他金色的眼眸，“明日是遗人角斗，第一天角斗的都是实力相对低微的，你要去看吗？”

  明日是遗人角斗第一天，各路真神都会在角斗场齐聚，角斗在午后正式开始。

  此处是深海，阳光照不进来，但还是分白天黑夜的。

  “姐姐是不想我去？”阑夕的直觉还是那般敏锐，一眼就看出扶疏说这句话的真正目的。

  扶疏对上这样一双干净通透的眼睛，实在无法糊弄过去，思量再三，只得道：“我是不想你去看的，但若你想看，我会带你去。”

  有她的话，小阑夕不会偷偷溜出去，但雀翎到底是烁阳的遗人，届时还是会被烁阳扔到角斗场。

  她找雀翎说过话，雀翎虽看上去木木的，但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应该有的感情。

  据雀翎所言，她次次排在角斗榜前十，说来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高手。

  其实力不可小觑。

  烁阳不止这一个遗人，每次遗人角斗的榜首都是烁阳手下一个清隽的男子，名温寒，在烁阳手下做贴身侍卫。

  烁阳不允许自己参赛的遗人掉出角斗榜前十，但凡有掉出者都会被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雀翎曾经就杀过这类遗人。

  阑夕五指不自觉抓紧扶疏的手：“我知道，明天父君和阿娘……母君都在。”

  “他们不喜欢我，姐姐是不想我伤心。”

  扶疏神情无奈与空青对视一眼。

  看吧，这孩子聪慧敏感，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你怎么想？”扶疏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其实，我也没将他们视为父母。”阑夕垂眸，微颤的眼睫却暴露了他的口是心非。

  “就算见了面，我也只能尊称他们真君，唤不得一声父君、母君。”

  他方才下意识说出阿娘二字，却倍感生疏怪异，遂改了口。

  同时，改变了他们在他心底的地位。

  扶疏没有父母，不知小孩子渴望亲情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无法感同身受。

  但她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他们这些人，只有阑夕一人是真神后裔，她与空青都是天生地养、自然孕育的真神，他们的父母就是天地神力。

  而雀翎只是烁阳造出来的神，纵然活了许多年，被烁阳剥夺情感的遗人，总也无法知晓何为情。

  扶疏左思右想，却发现她是局外人，无法跟他说“没事”“不用介怀”这种看上去关心但根本毫无用处，反而平添烦心的话。

  一路沉默着将阑夕抱到床上，给他脱下鞋子盖好被子后，扶疏思忖片刻，脱鞋上床，让雀翎去旁边的小床歇息后，拍拍阑夕空出来的那半张床，对守在脚榻上的空青道：“过来，一起睡。”

  她不会用语言安慰人，但她会用行动陪伴。

  若阑夕想要这份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她愿意代替他的父母，陪伴他，哄他入睡。

  空青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在阑夕另一边，脑袋枕在手肘上，侧身看两人。

  扶疏看着睁着眼睛的阑夕，突然发现，完蛋，她不会唱摇篮曲，更不会那些咿咿呀呀的小调！

  正想着要不要随便哼哼两声，便听外间传来雀翎清越的声音。

  她只是轻轻哼着，却像是饱含无尽温暖，润物无声地浸入小童孤寂的梦中。

  将他脆弱的灵魂包裹其中，仔细小心地呵护着。

  但她却看不到自己的灵魂也伤痕累累，那些斑驳的，生了锈的灵魂上，似乎诞生出被剥夺了的东西，那是新生的血肉。

  与一开始便应该存在的情感。

  空青感受歌声中的情感，蓦地浑身一僵，与扶疏神识沟通：“我感觉到了她的灵魂之力。”

  扶疏感知了一下，诧异道：“我没感觉到。”

  这种力量似乎只有空青能感应到。

  空青体内的神力忽而温软地涌动起来，他清楚地看到外间小床上侧躺着的女子身体中的灵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原本干涸龟裂的灵魂，随着倾泻出的歌声，在自愈！

  他抬手调动体内神力，一抹青色神力萦绕在指尖，顺着歌声飘过来的轨迹飞入雀翎识海。

  神力卜一进入，雀翎本体的自愈速度骤然加快，眨眼间便修复好小半。

  “这……”空青将自己亲眼看到的说给扶疏听。

  扶疏闻言大为震撼，难道空青是执掌灵魂的真神？

  能看到灵魂，又能给人修复灵魂，体内神力也与众不同，她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种。

  真神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若灵魂出窍，并被空青修复，那是否意味着，他们会永永远远地活着？

  那这世间，岂不是乱了套？

  这件事细思极恐，扶疏突然不明白他们这些真神诞生的意义了，活了这几千年，她从未听说过死去的真神是有灵魂的。

  尤其是这种会修复灵魂的真神！

  扶疏后背陡然一寒，紧接着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她几乎下意识反握住空青的手：“别让任何人知道！”

  不然，她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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