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儿女都不在身边的漫漫长夜，我将那两本左右我命运的书翻了又翻。

  蛊术之书中的所有蛊我都养了出来，而后毫不吝啬地传授给了贵族女眷，又动用私库，让她们在民间开设私塾，教给平民女子。

  当然，男子也是可以养蛊的，之所以不教，是因为与男子相比，女子天生处于弱势，更需要学些自保的技艺傍身。

  那晚，我许是太过无聊，我打开天书，念着每页上的首字，可念着念着我就惊坐起来。

  我奔到桌子前，从首页开始，把那些字都写了下来，一百多页，一百多个字，讲了一段秘史。

  开头写道：木刀可逆天改命，木镜可预知未来。

  古正国时期，天下亦是纷争不断，赵皇之所以能统一安州，是因为去到了几千年后的来世。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来世为镜，可以知不足。

  我当时的心激动澎湃，真想知道来世是什么光景。

  可那不是我的命数，书上说只有帝王之子才可入木刀之轮回，否则有去无回。

  我的双亲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称王称帝。

  况且要是回不来，也是一件可怕之事。

  可是越往下看，我的心越沉，眉眼间的笑意也不自觉淡去，感觉房中慢慢升起一片寒意。

  什么轮回，那是坠入劫难，要在这凡间苦熬十世，且十世都活不过三十。

  不止如此，想要回来，还要杀死两个帝王命格之人，才能如愿。

  赵皇便是带了两个帝王命格的人一起入劫，两人十世都合谋对赵皇痛下杀手，惹了天怒，两人魂飞魄散，赵皇回归。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两个人未免太冤。

  再往下看，我真真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帝王无情，那两人之所以对赵皇有如此之大的杀意，是因为中了南柯蛊，而那蛊就是赵皇亲手给他们下的。

  我的手划过那些古老的文字，下一句话更是让我毛骨悚然。

  「神器天书，乱世出焉，秘史若人知之，木镜所预言者必能一统天下。」

  “啊？”

  我吓得扔掉了那书。

  “这是何狗屁东西？”

  我真的又气又怕，因为我不小心看了个秘史，这打了两百年之久的安州，就要统一了吗？

  而且还没我曌国什么事。

  秦渊和肖烬。

  我早就命人查过他们，秦渊是东方广宇小妹平宁公主之子，天金老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与我明阳一样大。

  肖烬是大盛唯一的嫡皇子，比我明阳大三岁。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岂不是我曌国即将亡国吗？

  我的孩子们可怎么办？

  “啊！”

  我再次惊叫出声。

  门外的侍女赶紧走了进来，隔着屏风紧张地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我瞥了一眼那本书，走出了屏风的遮挡，我对她说：“今夜别灭灯，你就守在这里，累了就换人进来守着我。”

  我又忍着害怕，用眼睛扫了扫那本蛊术之书，果然，上面的首字记载着南柯蛊的由来。

  结果我才看了两句话，心脏就差点掉出来。

  南柯蛊以僧人的精血养成，并以精血为食，而取得精血的方法极其残忍，要在其破戒之时，一刀捅破其心脏，取刀尖上的一滴。

  那一夜，我睁着双眼熬到了天明。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我已经不会怕了，我看向肖汐，问她：“小汐，你说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似乎是没想到我会亲昵地叫她，她微怔片刻，摇了摇头。

  我轻笑一声：“一定是狡猾的，奸诈的，就像东方皇室的那些人一样。”

  “他们离开的这些年，我一直在骂天，可痛骂一顿之后，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神器从我手中消失的一瞬，我就明白了，一切自有天意。

  神用我天启族一万人的血为千千万万的人换来了一个太平盛世。

  东方广宇若是知道了，恐怕要诈尸骂天。

  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想拿到神器，结果为他国做了嫁衣。

  肖汐忽而开口，拉回了我思绪，她认真道：“终归咱们两个无事可做，不如你教我上古文字，若是来世见了姐姐和余晖，也好为他们解惑。”

  我嘴角轻扬：“好。”

  果然，还是女子靠得住。

  男人就像孩子，耍赖起来，常是不清醒的。

  之后的日子里，我被噩梦折磨得差点疯掉。

  好似身临其境一般，我在梦里亲眼见到我的母亲，我身怀六甲的母亲，被人用剑划开肚皮，将里面已经成型的婴儿挑了出来。

  我看见他们先是砍断了我父亲的手脚，削掉他的双耳，割掉他的舌头，挖出了他的双眼。

  我看不清所有人的脸，无论是那些恶人还是我的父母，全都看不清，可那漫天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让我无法呼吸。

  我第一次写信给东方彻，盼他速归。

  十日之后，他终于回来，我已经起不来身，躺在榻上一动不能动。

  他抱起我，问我出了何事。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问他：“若是当初风远没带我和东方广宇走，我的父母是不是还能活？”

  他疑惑地问道：“夫人？”

  他总不回来，我都快忘了，自从太后病逝，他就没唤过我小芙，只叫我夫人，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更疏远地叫我皇后了。

  噩梦没有缠着他，所以他才会疑惑吧。

  我与他都知道，我没亲眼看着父母被害，我不该有那段记忆的。

  我把我发现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他将信将疑。

  我见他沉默，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急切地说道：“我教你，上古文字，我教你看，你亲自看。”

  他轻轻抚了抚我发丝，安慰道：“不必了，我信你，你说的那两个孩子，我派人去杀。”

  我如梦初醒，是呀，杀掉他们不就好了吗。

  杀掉他们，我的曌国就不会被他国铁骑踏入，子民安居乐业，我的子女也不会被人欺辱。

  我的曌国？

  我忽而发现我已经有了归属感。

  一开始，我要权力不过是为了好好活着。

  可那时那刻，我爱东方彻给我的这个国家，我想守护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的子民会用崇拜的眼神仰望着我，尊称我一声神女。

  被人爱戴的感觉真好。

  东方彻面色平静如湖水，他冷不丁地问我：“当时你看见那两个名字的时候，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的心脏停了一瞬，用沉默回应了他。

  他苦笑一声，又问道：“你信我吗？”

  我依然不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就像我们忽冷忽热，捉摸不透的关系一样，信或不信，怎么说得清？

  他的眸子黯淡下来，沉着声音说道：“跟孩子们只说你病了，别让他们像咱们一样再为了那神器战战兢兢。”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的噩梦还是会来，父母的死，风远的死，浓烟，捆绑，冷水。

  在漆黑的夜里，有时我会抱紧他，有时我也会推开他。

  他也被我折磨得很痛苦吧，所以才会和我一起慢慢发疯。

  刺杀肖烬的行动屡屡失败，可天金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说秦渊已被细作毒杀而死。

  可没多久，秦渊就以司南远的身份进了曌宫，做了余晖的伴读。

  那时我是不知情的，只以为终于解决了一个劲敌，心里终于开阔了，噩梦也越来越少了。

  明阳及笄的那天，我说我女儿生得美，定能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为她所用。

  因为此事，我与东方彻发生了争吵。

  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教坏女儿？”

  怎么算教坏呢？

  这不过是一种手段，若是通过一个笑，一个眼神便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何苦还要大费周章，再寻别的办法。

  太后若是没有那张美艳的笑脸，又怎能轻松毒死东方广宇，为她儿子争得皇位？

  我知道东方彻对我的爱已经越来越淡，之所以他与我还捆绑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愧疚和责任。

  那个细心呵护我的少年早就不见了，而我好似接受了这种落差，又好似没有。

  他确实让出了权力，他确实没再爱其他女人，可他也没那么爱我了。

  而我好像越陷越深了，我受不了与他人前恩爱，人后互相冷漠。

  我想得到一个答案：“你爱我什么？”

  他沉默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心里的那道墙已经高得让我们互相看不见。

  我苦笑着，流着泪：“你不就是爱我这张脸，被我的美迷得神魂颠倒，才会为了我不顾一切。”

  “可我这张脸已经被岁月侵蚀，变了一副模样，你就不爱了，不是吗？”

  我不爱他时，他非我不可，我爱上他时，他已经失了最初的悸动。

  我们一起走在路上，不是他快一步，就是我快一步，终归无法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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