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若是小道算的不准,这钱自然也是没脸收的。”

那算命先生说着,低头饮了口茶。

“请先生卜卦！”

苏如锦虽是女子,可生在苏家那样的环境里,自小骨子里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叛逆。她很喜欢一句话,虽不记得那句话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但却觉得十分喜欢。那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

例如她与晋王萧云堇的姻缘,说是老天注定的也好,说是人为促成的也罢,若是她不知变通,听着父亲的话去做,眼下未必能够与王爷走到今天。所谓的命数,其实还是要靠自己来把握和争取的。

她不信命,但眼下却不得不让这个奇怪的小道士帮自己算命,因为很好奇,会从对方的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请夫人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吧！”

算命先生将自个儿跟前的茶杯推了过来。

“夫人,不可！”

无双拦了一下,目光警惕的看着这个算命先生。虽说算命的都会管人要这生辰八字,可江湖险恶,保不齐这个人是另有目的。

苏如锦也在犹豫,不过很快就放轻松了下来。她既答应让人帮自己的卜卦,若是自己再遮遮掩掩,反倒丢了自己将军夫人的身份。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他既知道自己是将军夫人,是苏家的苏如锦,那么一定是抱着目的来的。

他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这个卦象开始了。

食指蘸水,快速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了出来,然后看着算命先生那柔和的没有一丝攻击力的五官。可就是这样的长相,竟让她觉得危险。

是因为他那双总是看似微笑的眼睛吗？苏如锦眯了眯眼,用手指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桌面。

“先生请算！”

“夫人这命数,若是常人,倒是还真不敢算。”年轻的算命先生直接站了起来,先是恭敬的理了理衣裳,跟着说道:“在夫人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时,小道就已经帮夫人掐算过了。夫人您是天生的凤命。只是凤凰离巢,想要归位,还要经一番磨难。夫人可听过【浴火重生】这四个字？”

“奴家愚钝,倒是听不懂先生这话里的意思。”苏如锦用手抹去了桌面上的水渍:“凤命？先生可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当然知道。好歹,小道也是个算命先生。”

“先生的卦不准,所以这钱奴家是不能给了。”苏如锦起身:“奴家的命,奴家自个儿心里清楚,富贵有余,但却不是大富大贵,更与先生口中所说的凤命没有什么关系。先生若想害我,倒该想个更高明的手段。”

“小道想要夫人？夫人您莫不是多想了。”

“闹市之上,先生拦着奴家非要给奴家算命,这一张口,就是凤命两个字。可这世上,担得起这两个字的女人,都在自个儿的凤巢里待着。先生故意这么说,难道不是为了让有心之人将这消息散出去吗？这两个字,落到平常人的耳朵里,也不过是个笑话,可落到真龙天凤的耳朵里,就是一场杀机。先生还敢说,自己不是在害奴家吗？”

“原来如此！夫人误会了,小道决计没有那么想过。小道看的是八字,算的也是这八字里含着的命数。至于这些阴谋手段,小道还未曾想起来使用。夫人这么说,倒是错怪小道了。”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只是奴家好奇,先生来时,可曾为自己卜过卦。”苏如锦说着给阿九使了个眼色:“祸从口出,先生可料到了？”

算命先生一怔,仍是面带微笑着说:“这么说来,贫道今日是离不开了。”

“先生知道就好。”

苏如锦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无双立刻将她护在了身后。无双也是会武的,这一点在晋王府的时候,苏如锦就已经知道了。

“若是阿九抵挡不住,你也不用一味护着我。”

“夫人放心,无双的功夫还不算太差。”

无双回头,给了苏如锦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跟着问道:“只是无双不懂,好端端的,夫人怎么想到要将这个人拿下。仅仅是因为他说了那两个字吗？”

“不！因为我发现了别的。”

苏如锦说着,看向算命先生刚刚用过的那个茶杯。

“地域不同,生活条件不同,造就的生活习惯也会有很大的差异。我大梁国中,目前算是重文轻武的。原因便是现在的梁帝,也就是皇上,是从马背上夺的江山,他心中害怕,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而不同的是,那个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的是自己。所以朝局刚刚稳定,他便开始削减各个将军手中的兵权,甚至逼得一些将军不得不解甲归田。稍有质疑,便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置。即便是能够留在朝中的,也多半会被皇帝猜忌,例如孟将军。朝廷重文轻武的后果,就是整个社会的风气更倾向于文人,而这文人,则颇重讲究。光是这喝茶,就能喝出许多的规矩来。”

“无双懂了,这算命先生喝茶的样子与咱们大梁的人不同。”

“不同的人,喝茶的习惯自然也会不同。这家世好的与家世不好的,当官的与平民百姓之间又会有些许的差异。但这个人,喝茶时虽也有些文人作风,但却并没有文人的刻意做作,反而显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尤其还是在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的情况下。这些行为举止,除了说明他的家教较好之外,还说明,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至少没有将我这个晋王妃或者是将军夫人放在眼里。”

“就跟当初皇后派到孟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一样？”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人所处的环境,往往决定了这个人的脾气和秉性。所谓皇家气度,将军风范,也都是这么来的。在京城时,王爷虽不得宠,可世家子弟见到我时,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顾及的。不是顾及我的身份,也不是顾及王爷的身份,而是顾及王爷手中的兵权以及王爷的血脉。可这个人,毫无顾忌。试问,在大梁,有这样的人吗？”

无双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除了皇上,只怕没有别人了。就是宫里的皇后,诸位王府中的那些王爷和皇子们,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

“知道我的身份,还能无所顾忌,只能说明一点。这个算命先生,并非我大梁人氏。此时,我大梁正与南边交战,寻常人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跑到这边城里头给人算命。就算这是个赚钱的好时机,这个算命先生也自持有些功夫,并不惧怕,可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却是掩不住的。”

“味道？”无双轻轻地嗅了嗅。“好像是有一些味道,而且这个味道还有些熟悉。”

“是香囊,用南边儿山林中常见的一种药材制成的香囊。南边儿多山林,也多蛇虫鼠蚁,加之天气湿闷,年幼的孩子常会患病。所以在孩子出生时,母亲便会用当地特有的一种药材制成香囊佩戴在孩子的身上,一来那味道比较特别,有驱散蚊虫的作用,二来也有祈求平安,让孩子健康长大的吉祥寓意。意婵身上也有一个同样的香囊,是她出生前,她的母亲为她亲手缝制的。”

“夫人若是不说,奴婢倒要忘了,孟将军的夫人也是南边儿的人。”

“意婵生在大梁,长在大梁,那个香囊自然是用不上的。只不过孟夫人过世的早,留下那个香囊在身边,多半是个念想,虽不曾像南边儿的人那样,整日的挂在身上,但也是贴身收着的。来边城时,是你一路照看意婵的,对于这个味道,你自是不陌生的。只不过因为不太在意,所以也未曾格外的去留意。”

“可夫人留意到了。”

“我留意到,也不稀奇。因为意婵喜欢王爷,而我又是王爷的妻子。意婵对我有敌对的情绪,我自然对她也是颇多留意。无双,我也只是个寻常的女子,很难做到旁人所说的那种洒脱。”

“无双明白。”无双的眼眸一暗,随即又将目光落到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身上:“这么说来,他是南边儿的人。”

“大梁国中,能不把晋王与晋王妃看在眼里的人,少。如此年轻,又身怀功夫的人更少。如此年轻,又身怀功夫,且还不将晋王与晋王妃放在眼里,还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边城,就更是没有了。若是真有,皇后与颜妃也不至于派那些人来。这个人,你想一想,若是他不刻意的出现在你我跟前……”

“若是他不刻意的出现,只怕咱们未必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边城虽不及京城,可也有数万的百姓,他乔庄潜藏,我们是不可能发现的。可是夫人,奴婢还是不懂,他明明可以将自己藏起来,又为什么要出现？就为了告诉夫人您卜卦的结果,还是存心地想要被咱们捉住。”

“我也不懂,所以才要阿九擒住他。”

苏如锦抬眼,只见那算命先生正与阿九缠斗在一处。明着,像是阿九占了上风,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真正占着上风的是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脸文弱的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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