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阳的眼里除了学习，还多了一个人。

  平时在教室里学习的时候，无论身边的同学讨论怎样的八卦他都能自动屏蔽，但是现在他的大脑似乎设定了一个关键词，只要提到“顾零”两个字就会自动让他接受相关消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夺回第一名的宝座，他免不了对顾零有所关注。

  顾零家境小康，她是在省城长大的，听说她父亲重病欠了不少外债，父亲去世后，家中无力承担省城的消费，便跟着母亲回了老家。

  前不久顾零刚刚转学到青木中学，如今母子两人靠着摆小吃摊勉力维持生计。

  她长得白白净净，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宋乔阳形容不来，大概就是那种体面的城里人的气质，跟这里的人有十分明显的差别。

  同样是异类和学霸，顾零显然比宋乔阳受欢迎的多。

  学生时代总是格外纯粹些，身边接触到的不是老师就是同学。

  在这个偏远落后的小镇，大家都差不多，权势地位也是很遥远的东西，家世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在他们眼里，长得好，成绩好，人缘好，这三样只要占到一样就足以在学生圈子里占据八卦中心。

  宋乔阳俊郎的外表与宋老三相差甚大，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听多了，宋老三心里也不舒服，便不许宋乔阳把脸露出来。

  虽然从下半张脸的轮廓依旧能看出他较好的外貌，但是阴郁的气质与难以接近的姿态让同学们对他敬而远之，自然不会有人过多探究他的完整面貌。

  顾零则不同。

  独特的气质与优秀的外在条件让她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小轰动，也就是宋乔阳不关注这些，才会在顾零成为第一名的时候关注到她。

  稍显冷淡的性格和不算耐心的脾气让同学们以为这是一支高岭之花，迟迟不敢接近。

  直到顾零在学校里做起了卖早餐的生意，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位转学生跟平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最新一次的摸底考转学生展现出了自己优异的成绩，这样一位长得好，成绩好，人缘好的“三好学生”迅速打入青木中学内部，成为学校里的明星人物。

  越了解，宋乔阳心里对于顾零的不满就越少。

  他想，这样的一个人生来就应该被众星捧月，他比不过真是太正常了。

  但是看着那张被揉的皱巴巴的成绩单，看见上面刺眼的第二名，他还是会忍不住冒出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第一名的荣誉对于顾零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对于他来说却是救命稻草。如果顾零没有那么好，成绩稍微差一点就好了。

  ……

  放了学，顾零去门口的小吃摊帮母亲照顾生意。

  她们没钱租门面，买了一个小三轮改造了一下成了一个微型的小吃摊，早上卖豆浆包子油条等等的食物，其余时间则是面条米线一类的吃食。

  顾零拿了一个红色的塑料凳子把书包往上面一放，挽起袖子就走到了母亲身边。

  顾妈妈一见她就推搡着她回去：“你怎么来了？快回家去，这里不用你帮忙。”

  顾零从小没吃过苦，顾妈妈一是舍不得女儿做这些，二是怕女儿被同学们笑话。

  顾零充耳不闻，自顾自去招待客人。

  顾零来这个世界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那时候顾爸爸刚好去世不久。

  省城的消费高，顾零好不容易才说服顾妈妈回老家，来到这个偏远的地方之后，花销少了，但是赚钱的法子也少了。

  她如今年纪尚小，限制颇多，只能靠在学校里卖早餐这样的方法赚点钱。

  她想过了，只要她成绩够好，考到市第一中学去，一来可以获得不菲的奖学金，二来市里面有钱的孩子不少，她可以代写作业或者给人补习，总之比在这里卖早餐赚得多。

  唉，未成年还真是麻烦。

  “哇塞！顾零，你家除了早餐还卖这些东西啊，怎么不早说？给我来一份红烧米线，谢谢啊！”

  “我要一份凉皮。”

  “顾零，我想吃豆沙包，明天你多带一点好不好？”

  一群面容青涩的少年人勾肩搭背吵吵嚷嚷走过来，态度熟稔自然，眼里竟然还有点羡慕。

  羡慕顾零年纪轻轻就拥有了美味的小吃摊，那岂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妈妈怕给顾零丢人，摆小摊从来都是远离学校的，还是顾零死磨硬泡她才肯到门口摆摊。

  拜托，这种小吃摊可是学生们的最爱，在学校门口生意可比别处好多了。

  顾妈妈没料到同学们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悬着的石头一下子落地，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

  “好，你们先去坐着，阿姨很快就做好。”

  门口的小吃摊不少，顾妈妈的手艺好再加上顾零在学校里的人脉，来这里的同学很多。

  小吃摊热热闹闹，宋乔阳走出校门远远看了一眼，随后匆匆回家。

  指望别人变差的概率太小，宋乔阳只能自己努力变得更好。

  他读书越发用功，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然而之后的几次考试他仍然屈居第二。

  比天赋，他或许不差顾零，但是省城的教育跟青木中学的教育不可相提并论。

  更何况宋老三舍不得给宋乔阳买资料，他仅有的几本练习册都是好心的老师送给他的。

  他跟顾零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在又一次出成绩以后他被锁在了柴房，不许他去学校了。

  他不哭也不闹，无意义的哭嚎只会浪费身体仅有的一点精力。

  第二天早上宋老三来开门，打算让他去地里干活。

  瘦弱的少年站得笔直，嘶哑的声音干涩难听，但是说出的话清晰又沉稳。

  “爸，第二名就读市第一中学也有两万块的奖学金。”

  就是这一句话，让他得以继续学业。

  虽然已经晚了，但是他还是去了学校。

  他浑身是伤，脚步虚浮，实在是走不动了，在教学楼底下靠着墙角积蓄体力。

  这时候正在上课，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朗朗的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来，悠扬的风拂过面颊掀起少年的发，露出眼角的那颗小痣。

  宋乔阳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被宋老三怎么毒打都没有眼泪溢出的眼眶蓦然有些湿润。

  真好啊。

  他还能来，真好啊。

  四班做了一次小测，卷子手改之后需要计算分数，为了节约时间，顾零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

  她和老师一起算，两个人速度很快，十来分钟就搞定了。

  拿着老师给的草莓味小熊饼干，顾零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墙角的少年。

  平日里干净整洁的校服此刻像是破麻袋一样穿在他身上，校服拉链敞开，风吹拂而过，那副瘦弱的身子如纸片单薄。

  他微仰起头，闭着眼，嘴角的淤青在明亮的阳光下十分夺目。

  少年身上阴郁沉闷的气息被阳光与微风吹散，他嘴角挂着笑意，分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是一眼望去给人的感觉却是轻松惬意的。

  顾零可不觉得这样子的少年是在逃课。

  学校很小，稍微有点独特的同学顾零都有点印象，她不认识宋乔阳，却知道他是一班的学生。

  她调转脚步去了一班班主任的办公室，把所见告知对方。

  班主任显然很了解学生的情况，他先是气愤随后又着急，匆匆站起来就要去找人，顾零叫住他。

  ……

  “宋乔阳，你还好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宋乔阳睁开眼看见班主任，他摇摇头：“周老师，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周老师知道宋乔阳有多么固执，他叹了口气：“也不能在这里休息，我家在这附近，我带你去我家休息。听话。”

  周老师把草莓小熊饼干塞到他手里，在他面前蹲下：“老师背你。”

  沉稳可靠的成年人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依赖，少年趴在他背上，把眼泪藏在校服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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