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脸：我到家了。

  他回复了一个“好”。

  没关系，他不是一个人。

  蒋明橙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在便利贴上写下“我不伤心”四个字，把便利贴贴在墙上，然后长舒一口气开始学习。

  他还记得顾零的目标是京市的燕北大学，他虽然考不上，但是努努力也可以跟顾零在一个城市。

  所以啊，加油吧，蒋明橙小同学。

  他一直学到晚上十二点才上床，但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睡意。

  他拿起手机，点开备注为“娃娃脸”的聊天框，犹犹豫豫半天，最后还是发出一条消息。

  十三中国王：你睡了吗？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四十分，顾零应该早就睡了。

  他叹息一口气，准备把消息撤回，却没想到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娃娃脸：怎么了？

  顾零真回复他了，他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

  十三中国王：没事，发错了。

  顾零其实已经睡下了，只是她的睡眠浅，蒋明橙发来消息以后她就醒了。

  蒋明橙向来只会催促自己早睡，这种大半夜给她发消息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

  她对于蒋明橙的家庭情况略知一二，估计蒋明橙和父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蒋明橙这家伙有时候没头没脑的什么话都说，有时候又像是个闷葫芦，总把不开心的事闷在心里。

  就好像现在，“发错了”这种话她能信就怪了。

  于是顾零动动手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既然是发错了，那你大半夜想发给谁？”

  因为是夜晚，顾零的声音不大，再加上刚睡醒声音略微低哑，透过电话传来蒋明橙耳朵里时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蒋明橙避而不答：“我是不是吵醒你了？那你继续睡，我先……”

  “你敢挂一个试试。”

  本来就心情不好，还被凶了，蒋明橙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迟疑了一会儿又打开免提，这才把脑袋埋在巨型玩偶熊身上。

  还是不说话的熊熊好。

  顾零没听见对面说话，特意看了眼手机界面，没被挂断。

  “好了，到底干嘛呢？睡不着？”

  顾零这像是服软一样的话让蒋明橙把脑袋从熊熊身上抬起来，闷闷的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顾零没听见：“蒋明橙？”

  蒋明橙把手机拿回手里，冲着手机重重“嗯”了一声。

  顾零道：“既然睡不着，那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

  “我不听睡前故事……”蒋明橙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我给你讲故事？”

  “我给你讲也行，长发公主，白雪公主，豌豆公主你想听哪个？”

  蒋明橙一脸嫌弃：“算了，还是我给你讲吧。”

  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柔柔的光线，蒋明橙抱紧怀里的熊熊，握着手机，少年的声音低缓：“在遥远的国度里有一个小男孩……”

  在遥远的国度里有一个小男孩，他家境富裕，吃穿不愁，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

  小男孩家里有很多佣人，每一个都把他当瓷器一样捧着，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像是一层厚厚的屏障把他与所有人隔绝在外。

  他在城堡一样大的房子里长到三岁，被送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稍微有趣一些，里面都是一群和他一样大的小萝卜头。

  他和小萝卜头们一起吃饭，玩耍，打架。

  他把自己搞成一个脏脏包，但是他开心，小萝卜头们也开心，因为大家都是脏脏包。

  直到回了大房子，他看见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据佣人所说，那是他的爸爸妈妈。

  三岁以前，他对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可上了幼儿园他就是大孩子了，他知道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可以朝着爸爸妈妈撒娇。

  可是，大概是因为他太脏了，爸爸妈妈有点生气，没有抱他，气冲冲地打了一个电话。

  然后，他和小萝卜头们也有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之后小男孩又长大了一点，这一回他真的知道爸爸妈妈代表什么含义了。

  他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他们是一家人。

  他首先想到的是当一个乖宝宝，拿很多很多小红花的那种乖宝宝。

  后来他才知道，乖，意味着不用操心。

  于是他又变成了逃课打架染发的叛逆少年。

  少年很伤心，因为他依旧没有赢得任何人的目光。

  直到他遇见了一个人。

  脏兮兮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都是斑驳的脚印。

  瘦削的男生咬着牙忍受周围人的拳打脚踢。

  真奇怪，他挨打都不会哭不会叫吗？

  少年抱着这样的疑惑把那群人打了一顿，那群人痛哭流涕的样子恶心极了，吵的人头疼。

  直到少年又一次来到天台，那个瘦瘦的男生给了他感谢信和牛奶。

  那是第一次，少年真切的在别人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自那以后……

  “自那以后，十三中有了一个叫蒋明橙的中二热心国王。”顾零说道。

  蒋明橙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笑骂：“热心就热心，哪里中二了？还有，我讲的明明是个童话故事，才不是我。”

  “这哪里是个童话故事？分明是小可怜成长记。”

  顾零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然她为什么越听越难过。

  蒋明橙哼哼两声：“那你来讲。”

  “听好了。有一天，一个十分酷帅的女生转学来了十三中……”

  “喂喂喂，你不要夹带私货啊！”

  什么酷帅，明明就是个可爱的娃娃脸。

  “我在讲故事，你别吵。”顾零继续，“女生发现了十三中的国王是个只会保护别人的笨蛋，为了防止笨蛋国王在保护别人的时候受伤，她决定——”

  顾零的声音不算大，但沉稳的语气仿若许下一个承诺：“国王保护他的子民，而她保护国王。”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剧烈的震颤好像要把蒋明橙的胸膛震破。

  怀里的熊熊玩偶因他用力的拥抱而变形，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开玩笑一样说：“还真是个童话故事啊。”

  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蒋明橙。”顾零眼神柔和，“童话故事可能是骗人的，但是我不骗人。”

  我不骗人，所以保护国王的话是真的。

  蒋明橙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嗓音却有点哭腔：“你为什么保护我啊？”

  顾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她想：如果现在她在蒋明橙身边就好了。

  她的少年啊，需要一个拥抱。

  “因为你是特别的。”

  “有什么特别？”蒋明橙刨根问底。

  “人特别热心，成绩特别差，头发特别绿，哭起来特别可怜。”

  蒋明橙越听越窝火：“我才不可怜！”

  “啊——”顾零满含笑意，“你不反驳你哭了啊？”

  蒋明橙把脸埋进熊熊颈窝，声音闷闷的：“你好烦。”

  好了，现在他在顾零面前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顾零还在继续：“小美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蒋明橙国王的眼泪会变成金豆豆吗？”

  蒋明橙这会儿不想哭了，想打人。

  他故意冷冰冰地跟顾零讲话：“我生气了。”

  一般情况下，我生气了的潜台词是：快哄我。

  顾零含着笑意的语调不变：“我觉得你的眼泪会变成金豆豆。金豆豆可珍贵了，小心被人抢了去。为避免被人抢劫，你以后还是别哭了。”

  蒋明橙哼了一声：“得了吧，还金豆豆，你哄小孩子吗？”

  夜色已深，虽说明天不用上学，但是熬夜久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蒋明橙还哭了，说不定明天起来眼睛都肿了。

  哄孩子吗？那就哄一哄吧。

  顾零压着嗓音：“很晚了，快睡吧。宝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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