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逆着光，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不似平时潇洒的酷帅，也不像日常生活中呲着大牙傻乐的样子。

  他穿着长款的羽绒服，书包被他拎在手里，身后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独他一人静立。

  顾零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蒋明橙同那些欺负人的小混混没什么两样，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个热心单纯的少年。

  而当她以为这个少年中二、善良、没心没肺的时候，他又暴露出了自己不同寻常的一面。

  在她眼中人缘极好的蒋明橙，原来……也能跟“孤独”这两个字沾边吗？

  顾零缓和了语气：“我在乎。因为在乎你的安危，所以才会生气。”

  “你在乎我，只是因为我曾经救了你。”蒋明橙的语气近乎笃定。

  蒋明橙一直都知道的，他救过的那些人都对他心存感激，所以他们会在乎他的感受，会心甘情愿叫他一声“蒋哥”。

  只有那些人满怀感激地看着他，发自内心地担忧他时，他才会觉得原来蒋明橙也是有人在乎的。

  这些“在乎”不是凭空得来的，国王的子民不会无缘无故爱戴他，他首先要付出，然后才会得到。

  顾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蒋明橙面前笑，只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

  她猛然上前抓住蒋明橙的胳膊，脚步往前一迈，转身，弯腰，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把蒋明橙摔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袭来，蒋明橙疼得脸皱成一团，听见顾零冷淡嘲讽的语调。

  “首先，我不打架不是因为打不过，只是不想惹麻烦。其次，我这个人呢比较冷淡，你虽然帮过我，但并不足以让我把你放在心上。最后……”

  “蒋明橙，我在乎你的安危只是因为你这个人不错，仅此而已。”

  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吗？

  蒋明橙的心脏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大脑微微有些眩晕。

  “如果你当我是朋友，以后往前冲的时候稍微想想我，别让我担心。”顾零朝他伸出一只手，“同意的话把手给我。”

  那双黑眸中浅浅的暖意和关怀像是一团灼热的火焰汹涌燃烧，把冰寒的心灼烧出一个洞，有光从洞口透进来，照亮了一片幽静的黑。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子民，他也不是她的救世主。

  他们是平等的。

  她只是误入蒋明橙王国的一个旅人，放肆又大胆，而现在，蒋明橙想要这个旅人长久地待在他的王国。

  以什么样的身份，他还没想好。

  目前来看，大抵是朋友。

  两只手在半空交握，顾零用力把蒋明橙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蒋明橙拥抱了她。

  “谢谢。”

  顾零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少年后背：“不客气。”

  她没有拒绝少年的拥抱，大概是因为……

  一向顶天立地的蒋明橙国王难得的脆弱，会让人心软，会让人不忍心。

  ……

  月底，又到了月考的时候。

  顾零不出意外在第一考场，陆霖就在她后面一个座位，至于蒋明橙自然是在最后一个考场。

  考生只能提前半个小时交卷，顾零早早做完卷子，有些无聊地在稿纸上乱画。

  由于是学校自己组织的考试，因此不算太严格，考试结束以后的试卷和草稿纸都可以带走，监考老师只收取答题卡。

  今天是周五，考试结束以后这一周就放假了，十六中周末是不上课的。

  她和蒋明橙约好了放学以后去书店挑选新的学习资料，然后去顾零家吃烧烤。

  等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提醒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顾零回过神，看见草稿纸上写的都是“蒋明橙”三个字。

  她淡定地把草稿纸折叠整齐，放进试卷里夹着，然后站起身去交卷。

  出教室的时候陆霖也跟着出来了，他拿着自己的草稿纸和试卷，准备跟顾零对答案。

  顾零捏紧手里的试卷，冷冷淡淡：“考完试不要对答案，影响心态，对之后的考试不好。”

  陆霖：？

  这是最后一科考试，有什么不好的？

  陆霖想了想，大概是顾零考的太好，怕打击他的自信心，所以才不对答案。

  他很是善解人意：“嗯，你说得对。”

  陆霖看了一眼顾零微红的耳朵，有点疑惑，教室里很热吗？

  从第一考场回教室会路过最后一个考场，顾零拿着试卷走到考场外，后背抵着围墙，从后门看蒋明橙。

  交卷最快的向来是第一考场和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教室里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学生。

  蒋明橙坐在教室角落的最后一个位置，他面色严肃，一脸认真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概是感受到了顾零的视线，蒋明橙忽然抬头朝她看过来，然后猛然低下头，随手扯过试卷盖住草稿纸，动作有几分慌乱。

  他的举动太过明显，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老师走过来看到门外的顾零，皱着眉头把门关上，然后走到蒋明橙面前。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蒋明橙身前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然后拿过他桌面的东西随意看了看。

  蒋明橙怕老师以为自己有作弊嫌疑，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老师拿起试卷，目光在草稿纸上停顿一瞬，没说什么，径直离开。

  草稿纸上画着一个Q版的小人，飞扬的高马尾，蓝白相间的校服，还有圆嘟嘟的微笑娃娃脸，十分传神。

  蒋明橙感觉脸颊有点烧得慌，他就是打发时间随便画的，谁能想到当事人就在门外看着啊。

  还被老师发现了。

  感觉有点社死的蒋明橙抓起草稿纸就想揉成一团，都上手了，最后还是把草稿纸叠成一个小方块，小心避开Q版小人，然后放进文具袋里。

  他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想到顾零就在门外，感觉有如实质的目光似乎透过门板落在了身上，有些坐立不安。

  再等等，等他冷静一下。

  门外的顾零见老师把门关上了，就低下头拨弄手里的试卷。

  最近天天跟蒋明橙待在一起，每天还要费心帮他补习，就连回了家都要为他整理学习资料。

  这种情况之下，蒋明橙在她脑子里乱跑，导致她无意识写了几个蒋明橙的名字，是很正常的吧？

  嗯，虽然他们是纯洁的友谊，但是这张写满蒋明橙名字的草稿纸还是不适合被第二个人发现。

  她要想个办法毁尸灭迹…不对，消灭证据……也不对。

  总之，这张纸需要处理干净。

  不然，等明年清明节的时候把它烧了？

  好像有点奇怪啊。

  顾零在门外头脑风暴，蒋明橙在教室里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很快起身交卷离开。

  “顾零。”

  “嗯？”

  蒋明橙脖颈上灰色的围巾挡住他的下巴，凌乱的绿毛下，长而卷翘的睫毛不断颤抖，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淡淡的粉色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晕染开，耳朵也红彤彤的，左耳黑色的耳钉显得有些突兀。

  顾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几秒，问：“很热？”

  蒋明橙把拿着笔袋的手背在身后，垂眸不敢与顾零对视：“有一点。”

  顾零抬起手解开他的围巾，少年的整张脸都露出来，白玉般的面庞染了红霞，似乎真是热的脸都红了。

  “热还戴围巾，傻了？”

  他迅速抬眸看了一眼顾零，又垂下眼帘：“没傻。”

  顾零的手还拽着他的围巾，闻言，手松开，然后放到少年头顶的绿毛上揉了揉，给他理顺了头发。

  她转过身，浅笑勾唇，语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走了。”

  蒋明橙听到这话便抬脚跟上她：“干嘛去？”

  “考完试把脑子扔考场了？不是约好了去吃烧烤吗？”

  顾零走在他前面，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少女的走动摇摇晃晃，发尾微卷，如同一把撩人的钩子。

  蒋明橙微微有些愣神。

  还是他画的娃娃脸好啊，面前的这个从来不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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