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这东西吧，不知道还好，一旦开始玩，里面又恰好有自己喜欢的人设，玩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天不玩就浑身不舒服，当真是应了这游戏之名——《相思》。

  鹿文舟沉迷游戏已一月有余，这天他照例登上游戏，用钞能力快速跳过无聊的日常任务，直接进入剧情。

  颜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很容易便能让游戏玩家代入角色，觉得自己与颜柒谈了一场甜甜的恋爱。

  但，有一个设定总是让鹿文舟无法沉浸式体验，时不时就要来几句国粹。

  地上掉了一地的水果，周舟红着眼眶给颜柒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洗水果。”

  “艹！”鹿文舟骂道，“这个干啥啥不行的小白花人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特么……”

  此处省略八百字不可言说。

  鹿文舟气的狠了，一掌拍在桌上，他粗暴地将领结解开，露出一截锁骨，胸膛随着稍显剧烈的喘息而起伏。

  要是他当了《相思》的老板，第一件事就是让编剧回炉重造！

  如果他是老板？

  鹿文舟的视线落在办公桌旁边整齐摆放的一堆名片上。

  他记得《相思》的老总好像……姓王？

  一月后，得到某投资人巨额注资的《相思》终于重新上线。

  该游戏开设“专属恋人”板块，经过预约以及花费一定数量的money  就可以与恋爱人物进行实时语音互动。

  不过，语音仅支持配音演员使用，游戏玩家仍需要打字。

  手机页面缓缓变化着，周舟的房间映入眼帘。

  与之前相比，房间内成双的洗漱用品，客厅茶几上随意摆放的辣条，还有床头柜亲密的合照，无一不昭示着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哦，对了，周舟的身份是歌手，所以——

  忌辛辣。

  鹿文舟选择一个十分钟的语音互动，付款520元后，手机里传来打雷的声音，窗户被雨珠打得啪啪作响。

  他手指一点，手机里的周舟便拨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周舟？”

  周舟，舟舟。

  他心跳漏了一拍，既然是恋爱游戏，那么说一些腻歪的话也是很合理的吧？

  于是他在手机页面上打字：我想见你。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之前准备好的无数个开场白被他一下子抛诸脑后，他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好想，见一见颜柒。

  虽是文字，但手机里的周舟显示是说话状态。

  顾零守着一桌没来得及动的饭菜，看着玩家发来的这句话，有些意外他的直接。

  她随意瞟了一眼此时的游戏背景，语气温柔和缓，带着点哄人的意思：“等雨停，好不好？”

  虽然知道对面的人在哄自己，但对方如此温柔的语气，实在是让人无法抵抗。

  而鹿文舟也没打算抵抗，反正，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周舟：不好。

  “周舟。”她有些无奈地喊着他的名字。

  周舟：其实，上一句话我多说了一个字，没有“见”。

  不是我想见你，是——

  我想你。

  鹿文舟整整一个月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在游戏维护的这一个月里，鹿文舟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思之如狂。

  看见这段话，顾零无声一笑。

  “我也很想周舟呢。不过……”她的声音好像有点苦恼，“外面风雨交加，万一你走丢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鹿文舟：“……”他智商正常，手脚健全，作为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根本不可能走丢！

  顾零伸出手指在桌面无聊的画圈圈，神情看上去漫不经心，嘴里却说着温柔的话语：“周舟，不要让我担心啊！”

  论谁的话最腻歪，鹿文舟觉得自己输了，输在哪里？

  大概是对方的语气太过温柔，他只是打字，有些比不过颜柒。

  周舟：啧啧啧，你这么喜欢我啊？

  “我喜欢你啊～周舟。”

  这句话轻而柔，明明是听在耳朵里，鹿文舟却觉得自己吃了一块甜腻的蜜糖，像是突然掉进一个梦幻的糖果屋，鼻息间仿佛都是糖果的甜香。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醇香的味道给他带来一丝真实感。

  这恋爱谈的，好像是有点甜。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顾零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直白吓到对方了，于是轻松转移话题：“你在做什么？”

  鹿文舟下意识想回答上班，突然意识到对方问的是周舟，他略微皱眉，心里有点不舒服。

  周舟：在练习唱歌。

  周舟晚上去酒吧唱歌，白天休息，有时间的话就会在家里练习唱歌或者是谱曲。

  苍白的文字并不能显示出鹿文舟的心情，顾零毫无所觉的说：“周舟的歌声一定很好听，想听你唱歌。”

  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相思》还不支持玩家和人物进行双向的语音互动。

  鹿文舟也知道这一点，这时的他并没有觉得不能和颜柒说话是什么大事，反而因为此刻心里微妙的不爽，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敷衍对面的人。

  周舟：你不来再好的风景皆无力，开始汹涌来袭，后来绝尘而去。你不来，再美的天地都狼藉。

  顾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一段歌词，对方还真给她“唱歌”了。

  在游戏里，周舟的确在唱歌，虽然是文字版。

  顾零总觉得玩家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说话还给她“唱歌”，有种认真的敷衍。

  就……有点可爱。

  顾零丝毫不怯场，说：“唱的真好听。”

  鹿文舟：“……”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厉害。

  “周舟在跟我表白吗？”

  鹿文舟疑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来这段敷衍的文字是表白。

  顾零语气活泼，尾音上扬：“《万物不如你》，我和周舟真是心有灵犀呢！”

  鹿文舟脸红了，他就是随手发的歌词，哪里想到还有这一茬。

  但是没等他回应，十分钟时间到了。

  顾零放下手机吃饭，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对面的玩家续费，这次的时间是一个小时，没记错的话价格是999。

  顾零赶紧多扒拉几口饭，咽下去以后才拿起手机。

  两人挂断通话的一瞬间，鹿文舟就续费选择了一小时的通话互动，但顾零却过了好几分钟才接，鹿文舟有些疑惑。

  周舟：你在做什么？

  如果是按照游戏里的设定，在健身房上班的颜柒在等雨停，但是现在的顾零不想聊天，她只想干饭。

  “我觉得比起和我聊天，你现在应该去吃饭。”顾零避而不答，微不可察的叹口气，“已经下午六点半了。”

  如果顾零没有加后面那句话，鹿文舟会以为颜柒在关心他，加上时间以后他突然就意识到，对面的人不是颜柒，而是一个被迫加班的卑微打工人。

  毕竟游戏里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四十。

  公司六点下班，鹿文舟作为老板都没走，手下的员工也不敢下班，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办公室的大门。

  鹿文舟起身，总算打算回家了。

  趁着鹿文舟沉默的功夫，顾零将手机拿远一点，开始吃饭。

  坐电梯的时候，鹿文舟抽空问：你在吃饭吗？

  顾零摸不准玩家有没有听懂她的暗示，不知道他是在问颜柒还是她，于是说：“我觉得现在应该吃饭了。”

  鹿文舟注意到对面谨慎的态度，继续打字：其实，我不介意你一边吃饭，一边和我聊天。

  他对于自己的纸片恋人还是比较宽容的。

  电梯打开，鹿文舟去停车场开车。

  托这位颜柒的福，他现在很饿，想回家吃饭。

  顾零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对方这么说，她就真的听了。

  “你怎么不说话？”

  顾零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声有点含糊，没有平时那么撩人，多了几分真实。

  开车之前，鹿文舟回复她：下班了，我现在要开车回家吃饭，我开着蓝牙，你可以多说几句话。

  现在才下班，这位老兄貌似比她惨点，同是天涯打工人，顾零吃着饭还要加班的怨气散去一些。

  接下来鹿文舟没有再回复，顾零吃着饭不想说话，偶尔才说两句避免冷场。

  吃完这顿艰难的饭，顾零开始敬业。

  不过她不打算透露自己现实的生活，对玩家的身份也没兴趣，一个人说情话好像有点奇怪。

  思来想去，她拿出一本童话故事书。

  她用的仍然是颜柒的声线，但是少了刻意的撩人，语气温和平淡，念到里面的人物对话时又多出几分俏皮。

  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鹿文舟听着顾零和缓的声音，想着她之前暗搓搓的提醒和吃饭时含糊的语调，觉得颜柒这个纸片人也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如果说之前只是为了多听几句颜柒的声音，那么现在鹿文舟就是对颜柒产生了几分兴趣。

  他有那么一点点想要了解她。

  苍白的纸片人仿佛被注入生机，一下子鲜活起来，他又想起《相思》的广告词：

  数据是假，相思是真。

  顾零念得累了，停下来喝水，刚好鹿文舟也到家。

  然而，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沉默半晌，转身拿出一桶泡面。

  顾零停下来没再说话，但也没闲着，正在跟她的衣食父母讨价还价。

  陪聊就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仅要时刻注意顾客的情绪，让顾客感到宾至如归，还要不定时加班。

  这钱赚的实在是累人。

  她是配音演员，不是陪聊，专属恋人没有固定的剧本，全靠顾零临场发挥，与玩家对话的人说是颜柒，不如说是顾零。

  更何况颜柒的性子本就与顾零有几分相似，顾零扮演起来更是毫无压力。

  这样的工作不需要她去揣摩角色的人物形象，只要套一层浅浅的壳子，维持人物声线就行，这样做根本就不能提升她的配音水准。

  顾零来到这个世界后配音水准大大提高，收入逐渐稳定下来，因此《相思》这个颇有些鸡肋的工作便显得不太重要。

  顾零在减少自己在《相思》的工作时间。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专属恋人”服务产生的收益扣去成本，与顾零三七分成，虽然拿得少，但是顾零有了固定的工作时间，陪聊服务从早上七点到十二点，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

  虽说看着时间挺长，但还是那句话，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一个纸片人身上花费巨额资金。

  周舟：泡面没有调料包怎么办？

  哈？这年头还有人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顾零对这位玩家产生十二分的同情，不仅要被黑心老板剥削，回家只能吃泡面不说，竟然还没有调料包。

  顾零强忍着笑意：“你可以加一点盐和辣酱。”

  鹿文舟听出她暗藏的笑意，叹息一声：想笑就笑。

  顾零还真笑了，快乐啊，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顾零看时间快到了，为了防止对方又给她下订单，她道：“月亮说，今天想和我早点睡觉。”

  鹿文舟听懂了，但他装不懂：月亮是谁？你果然是外面有狗了。

  顾零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掐着最后一分钟，说：“周舟，下次见。”

  互动结束。

  鹿文舟看着黑掉的手机页面，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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