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图说：“有时候痛苦不堪，几乎抱上杀尽天下人的心，到头来还是一样的活，甚至于活得更加痛苦。”

符冲不敢接这话。

他不知道莫图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莫图经历过他想象不到的事情，有很多想象不到的感受。

莫图缓缓闭上双眼，空旷无一物的识海中，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似乎又出现在一起。

浑身伤痕的孩子安详地睡着，其实却并不安详；没有伤痕的孩子安静地坐着，其实却无法安静。

莫图忽然睁开眼，说：“伴生元神的产生，是源于我。我是第一个圣魔，开创了一个新的体质，往后只要有修士是圣魔体质，那就会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信仰之力。

“但我并不需要信仰之力，元神受伤的阿莫尔才是真的需要。

“符术体系的信仰之力归我，魔族体质的信仰之力也归我，阿莫尔分不到一丝一毫；圣魔族的信仰之力必须分给阿莫尔一部分。

“所以我将阿莫尔和我们的两个投影设为圣魔的三个伴生元神，以后任何圣魔，都会有伴生元神，伴生元神会为阿莫尔提供信仰之力，他能更快恢复。”

符冲皱了皱眉，问：“为什么不直接留少将军的名字，就像少将军创造出符术却留了你的名字一样？”

莫图摇了摇头，说：“虚不受补。他的伤太严重，庞大的信仰之力袭来，只会令他的元神崩碎。”

符冲仔细思索，然后说道：“可当年的少将军……”

莫图打断他的话：“当年你的那位少将军，不是当年的阿莫尔。”

符冲不懂，符冲似乎懂了，符冲不能完全明白。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理解了。”莫图如是说道。

符冲思考着，忽然明白了，没有到莫图口中的那个“过一段时间”，他现在就已经明白了。

莫图：“最开始，我与阿莫尔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我的实力始终不及他；现在，我们之间仍旧是一道巨大的鸿沟，只是现在，他已经远不及我了。”

“符术体系、魔族、圣魔族……都有庞大的规模，发展至今……提供的信仰之力是难以估量的。”符冲说道。

“可惜，给不了阿莫尔。”莫图微微叹了一口气。

符冲也有些沉默。

如果这些信仰之力可以给少将军，那么少将军现在的实力说不定已经超过大将军了。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莫图突然的一句话令符冲完全反应不过来。

“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符冲惊喊。

莫图轻轻扫了符冲一眼，然后说道：“当年的阿莫尔是承受不住这些信仰之力的，但现在的阿莫尔可以。”

这一句话让符冲有些激动。

莫图低低地笑着，笑容邪肆而危险：“寒山有一门禁术，不知道身为第三小将的符冲，会不会？”

符冲心头蓦然一跳，刚刚的激动荡然无存。

“寒山七大禁术，每一个小将掌握一门。”符冲仔细地观察着莫图的反应，“我只会其中一门。”

莫图却冷笑着说道：“能光明正大为人所学的，也能被称为禁术？”

站在这个人面前，符冲忽然有种一切隐秘荡然无存的感觉，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在这个人眼中显露无疑。

符冲咬了咬牙，没有贸然开口。

莫图冷哼一声，说：“寒山最大的禁术，名为‘偷天换日’。这一门禁术分为两重，第一重可以将施术者自己的元神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渗入别人的识海以伴生元神的形式存在，第二重是吞噬主元神的元神核心，伴生元神与主元神相互替换。”

符冲看向莫图，莫图也正看着他。

那双冷静的双眸，让符冲心底一阵震颤。

莫图冷笑着说道：“魔将原澜，自诩实力不输臣殊，多次挑战臣殊均以失败告终。

“原澜自命不凡，自诩为魔帝之下第一人，不听劝告、不服管教，三次擅闯帝魔殿被阻。

“原澜拒绝接受噬魂魔功，总觉得噬魂魔功是臣殊的阴谋。

“呵呵……蠢蛋一个。

“在一次战役中，原澜忽然顿悟，摒弃从前招摇狂妄的姿态，忽然变得谦逊有礼，臣殊看到后，还特地赐了新名叫符冲。”

符冲背后冷汗直流。

在这个人面前，他真的没有秘密。

“偷天换日，是臣殊研究出来的。他是第一个会这门禁术的修士，而你，是第二个。”莫图将视线落在符冲那双眼睛，似乎可以从那里直接看到符冲的识海。

符冲咬咬牙，说道：“当初我也不过是大将军身边的一个门生，我出身不高，没有什么修炼资源，能从数千人中胜出得到大将军的青睐成为大将军身边门生，是我三生有幸。”

莫图却冷笑着说道：“招人嫉恨，算什么三生有幸？”

数千年前的修士界，阶级固化非常严重。

强大的修士有更多的资源，有更多的资源就可以将下一代也培养成强大的修士。

而且，因为那时修士界之间的搏斗是真刀真枪毫不手软，同阶修士之间搏斗，生死有命。

那时的修士，如果没有强大的背景，哪怕天赋再强，没有药材提升身体，没有法器提升战斗力和自保能力，大多都会死在与背景强大修士的争斗之中。

那时的修士界，因为阶级固化，很容易引发阶级矛盾，但那时的阶级矛盾根本不像现在这样；那时的阶级矛盾单纯就是矛盾，根本无法掀起足以颠覆阶级的浪涛。

阶级，本身就是一道巨大的鸿沟。

现在的修士总是愤怒大教派垄断修炼资源，边缘修士就算再天赋异禀也只能通过山顶上扔下来的绳子，攀附大教派大势力才能上升。

他们根本想象不到，曾经修士界的高山上根本不会有绳子扔下来，会被扔下来的只有石头，甚至是炮火。

就算你天赋异禀又如何，就算你未来实力强大可以给我助力又如何？

贱民就是贱民，贱民就算修为撑破天也一样是贱民。

甚至于连贱民自己，也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自愿匍匐在“高贵者”的脚下，哪怕那些所谓的“高贵者”弱到一碰就死。

那时想要“跨越阶级”，就只能出卖色相、自由和尊严，成为高阶修士的宠物。

只要能讨得主人的欢心，就可以获得大量的修炼资源。战宠还算好一点，因为有天赋有实力，常常与主人共同作战，基本上还能保全一点基本的尊严；因为好看被养的那些宠物，就只能祈祷遇到个好主人了。

宠物们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主人，知道自己在主人眼里永远只是玩物，知道自己的性命不过只是主人的一句话而已……

可那又怎样？

我比其他贱民地位高！

贱民们根本不可能跨越阶级，最终也不过是踩在其他贱民头上，获得一个更方便舔“高贵者”脚边泥土的机会而已。

到了魔帝统治时期，因为噬魂魔功的存在，共用一个脑子的魔族出于“和谐社会”的理念，无法再肆意收宠物，这时，修士界才逐渐形成了最早的门生体系，即强大而有背景的修士会收一些有天赋而无背景的修士作为徒弟或门生，前者为后者提供修炼资源，后者成长起来后会为前者服务。

这样的体系虽然早就在历史上出现过，但要说真正大规模流行起来，还是在魔帝时期。

符冲是魔族门生体系的第一批受益者，也是第一批遇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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