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旭还在敲门，屋内的两个人沉默不语。

  林潼想了很久，“我去给他开门吧，你跟他说清楚，我在这，他不敢动你。”

  “说不清楚的，叶旭已经疯了。”叶苏将头埋在膝盖处，声音哽咽。

  林潼叹了口气，明明是一段天打雷劈都不可能的感情，他又何必这样执着呢？

  她起身给叶旭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是叶旭那张戴了金丝边眼镜的脸。

  憔悴不堪。

  林潼默默别过头，看向沙发。

  叶旭会意，干涩的嗓子挤出谢谢两个字。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叶苏身边，看着她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团。

  他恍然间记起，她原来想吃冰淇淋的时候，总会装作肚子疼抱在一起，然后对着他撒娇，说不给她冰淇淋吃她就肚子疼。

  他总拿她没有办法。

  就像现在这样，他没有办法。

  他和叶苏之间，他可以走一百步、一千步、一万步，可叶苏只会被他逼到后退。

  叶旭突然就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和庄粲雪订婚。

  后悔为什么要被母亲威胁。

  明明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她还是会一样对他笑颜如花。

  命运就是这样，稍微走错一步，他就万劫不复了。

  “苏苏……”他沙哑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叶苏没有抬头，只是轻微耸动着肩膀。

  叶旭知道她在哭，但这一刻，他竟然无能为力……

  两个人这样静默着，叶旭突然笑了起来，“苏苏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在哥哥面前耍小脾气？”

  叶苏猛然间抬头。

  他说什么？

  他说他是哥哥？

  沾满泪痕的脸此刻脆弱易碎，叶旭看得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他故作轻松地坐了下来，“这么大姑娘了，搬出来住屋子里还乱成一团，以后要是结婚了，你老公可有得受的。”

  叶旭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改主意了。

  其实，换一种方式待在她身边也挺好的。

  林潼看着叶旭故作无谓的姿态，心里松了口气，默默关上门出去了。

  这种时候，她不适合待在这里。

  她相信，叶旭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去伤害叶苏了。

  叶苏听着他故意打趣的语调，她何尝不明白叶旭是在让步。

  叶旭笑了一下，抽出纸巾把她脸上的泪痕擦了干净，笑道：“才离开你哥我多久就变成小花猫了？”

  他擦完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心底翻涌的情绪像海水一样，不断袭来，又退去。

  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抚平心里的不安。

  修长的手指将香烟夹在手中，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将烟点燃。

  熟练的动作让叶苏越发陌生。

  叶旭……

  从来不抽烟的……

  “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叶旭吐了一口气，尼古丁的味道让他麻木了很多。

  抖了抖烟头上燃尽的余灰，其实他一直都抽烟，只是叶苏不知道而已。

  他抽烟狠的时候，一天能抽两包。

  他从小就知道他和叶苏的关系，他背负着所有去靠近这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夜深人静，看着叶苏熟睡的脸庞。

  他经常想，要不他把叶宇峰杀了，把他妈杀了，这样叶苏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可以带着叶苏远走高飞，去过属于他们的生活。

  可是，他不能，那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一边是叶苏，一边是父母。

  叶旭常常被这种天秤压得喘不过气来，久而久之，抽烟就成了缓解压力的方式。

  他总是在叶苏睡着以后，站在墨色下的阳台上，点燃一根又一根烟。

  浓浓的夜色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黑暗中，几乎将他吞噬。

  只要叶苏一个翻身，他又重获光明了……

  叶旭勾起一个笑容，突然将烟掐灭，“最近学的，还是不太习惯抽。”

  叶苏愣愣地望着他，语气迟疑，“哥，抽烟不好。”

  叶旭朝她笑了一下，将打火机和烟盒都扔进垃圾桶里，“好，以后哥都听你的，不抽了。”

  他瞥见桌上的薯片袋，语气有些无奈，“怎么又吃这些东西？我去厨房给你做点菜。”

  他站起身来，将她手中的抱枕拿开，“多少天没洗脸了，去洗个脸，想吃什么？”

  叶苏咬了一下唇，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她眼中含着热泪，叶苏别过脸去，“糖醋排骨。”

  叶旭语气艰涩地嗯了一声，转身时，又伸手去捏住她的下巴，“怎么老是咬嘴巴，咬破相了，以后没人喜欢了。”

  叶苏拍开他的手，“我有你……”喜欢就好。

  下意识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改了口，“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结婚了！”

  叶旭语气轻松，“行，到时候给我们苏苏好好准备一个完美的婚礼，到时候，你哥我牵你上台。”

  叶苏耸耸肩，“好啊，你到时候别太给我丢人，我找的男朋友，肯定比你好！”

  “好。”叶旭愣了一下。

  他突然不知道，有谁会比他对叶苏更好。

  余自林吗？

  还是梁北涔？

  叶苏起身去洗澡洗头换衣服，出来时，叶旭已经做了一桌子香喷喷的菜。

  她好久好久没吃叶旭做的菜了。

  走到餐桌旁，手就不自觉地伸进去夹起一个排骨。

  还没夹到，叶旭就端着碗出来拍了一下她的手，“又偷吃，洗手了没？”

  叶苏鼓着脸，“我不是才从浴室里出来嘛！”

  “行，小花猫变成小馋猫了，来，吃饭，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叶旭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浅笑，金丝边眼镜也敛不去他看叶苏时复杂的情绪。

  两个人都避开了敏感的话题，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总而言之，他们都想在这顿饭里告别对方了……

  面上轻松，内里的苦涩只有两个知道，明明坐得很近，却又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鸿沟，怎么跨都跨不过去。

  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吃过饭，叶旭还贴心地把碗洗了，叶苏是个小懒鬼，既讨厌做饭又讨厌洗碗。

  叶旭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将叶苏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他想，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拥了。

  叶苏攀上他的脖子，声音闷闷道：“哥，你下次就不要大老远给我跑来做饭了，照顾好嫂子。”

  他手一僵，松开了她，嘴边是怎么也抹不掉的苦涩的笑容，“好，苏苏长大了，会心疼人了，那你以后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叶苏低着头嗯了一声，不敢面对他的眼神。

  叶旭关上门走了。

  紧绷的神经突然间崩溃了，叶苏背靠着门滑落在地。

  突然之间就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夺眶而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

  她不想哭的，但是她感觉痛不欲生。

  明明他们是相爱的……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她抬眼望去，还能看到叶旭忙碌的身影。

  这是她想了多少年的一个画面。

  她原来忍不住想，他们会结婚，会有宝宝，他们要去全世界旅游……

  可美好的幻想在一夕之间就被打破了。

  她同样承受着叶旭十几年来承受的痛苦。

  只承受了这么些日子，她就崩溃得不行，她不敢想象叶旭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他吃饭，说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抱他。

  叶苏双手捂着脸，坐在地上，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

  门外，叶旭还没走，他额头抵着门，听着叶苏泣不成声，他攥紧了手，他想冲进去抱抱她，让她别哭。

  但是他不能做，也不可以做。

  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一种痛苦，两个人尝，一种绝境，两个人深陷。

  他清醒着沦陷在其间，无法自拔。

  他对叶苏的爱说是飞蛾扑火也不为过，努力煽动翅膀，只是为了灰飞烟灭……

  叶旭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从叶苏身边离开。

  明明他走了一万步，却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

  每一步，他都觉得是在摘胆剜心……

  夏天的阳光如此热烈刺眼，照在叶旭身上，一滴泪水滴落在地，在炙热的阳光下，蒸发不见……

  如同他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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