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愣在了原地，比起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句话更让他痛苦的，竟然是云念竟然连他的礼物也不愿意接受了，

  他一时不知道要做出怎样的反应，只是僵硬地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以后……以后……”

  披着稍薄的披肩的少女没有等到他迟疑的话语说出口，就继续沿着鹅卵石的小路走，

  沿途开了些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像是墨绿色的夜空之中闪烁的辰星，

  奇怪？

  云念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她从未想到会用墨绿色去形容天空，就像是，这个颜色对于她来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当然她也没有心思去想，眼前已经出现了母亲的大丫鬟，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小姐与少爷都来了？这下夫可要高兴坏了。”

  跨过门槛，柳书兰仪态万方地端坐着，带着慈祥的笑意，

  也许用慈祥并不合适，柳书兰现在看上去仍旧年轻，云念那出众的美貌显然也来自于她，不过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而已。

  “思思，我的思思……”

  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起身是一个要过来拥抱的姿势，

  “见过母亲。”

  云念姿态端正地行了一礼，稳稳地保持屈膝的姿势，她低垂着眉眼，没有看到柳书兰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你……思思，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生疏？”

  柳书兰伸手去扶，那温暖的指尖触摸到云念的身体的时候，行礼的少女眉眼快速滑过一丝惧怕，

  不喜欢？

  云念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幼时调皮在外玩时碰到了流动的树脂，

  那粘腻的感觉让人厌恶又不适，想要尽快摆脱，对于她来说，眼前的家人好像也成为了这样的存在，

  “礼法不可废，父母在上，我自然要遵从礼法。”

  云念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下，平直的眉毛略微弯起，嘴角上扬成一个微妙的弧度，整张脸像是一下子鲜活了起来，只是眼里依旧冰冷，

  “不必理那些虚礼，快过来，我许久……怎么你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柳书兰差点咬到舌头，才堪堪咽下去掩饰的话语，她眼里似乎也有闪光，说不上是泪水还是什么，

  只是云念并不在意，她记得从铜镜里面看自己的时候，觉得还好，

  “并未面黄肌瘦，也并未形销骨立，何谈消瘦？”

  以她的想法来看，现在已经是好的不得了的时候了，又不是被削去片片骨肉以后的凄惨模样，

  模糊的思绪一闪而过，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连骨头都闪烁着尖锐的痛意。

  柳书兰看着自己的孩子，明明已经确定就是她了，可还是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抽噎了一下，赶紧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轻声询问，

  “那你可要去散散心？天气还未转暖，我带你去城郊的温泉别院如何？还是说你想去湖边游船，娘亲都陪你？”

  云念皱着眉头

  “我可以去吗？我记得，父亲并不允许我前去。”

  柳书兰还未曾回答，她只是想起了她误会思思，留她一人在府里生病的那一次，

  那时她们带着云娇前去温泉别院，和她散心谈话的时候，她的思思，她的宝贝，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而她在想什么？在想思思要学会长大，要学会面对嫉妒与宠爱，要学会放弃，

  可现在，思思好像真的什么都放弃了。

  “没有、没有不要你去。”

  柳书兰忽然就控制不住眼泪，悔恨的心跟着一起倾泻了出来，酸涩的味道像是以往云念孩童时偷偷递过来的未成熟的橘子，

  可云念并不懂她为何而哭，她的眼里只是单纯的疑问，只是依照自己的记忆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她不知道为何不让她去，也不知为何母亲现在露出这样痛苦的神色，

  门外有人大跨步地走了进来，她转头看去，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姿势，

  “父亲。”

  “起来。”

  云方急切说了一句，柳书兰慌忙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我已经奏请了休沐的时间，顺便帮朔儿也一并请了，钦天监的人说近日天气晴好，我带你们去别院玩。”

  他那慈爱的目光看着云念，眼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希冀和请求，

  可云念不懂，不懂他们为何看起来很怕自己拒绝的样子，她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

  “父亲既已经安排好了，便不用考虑我的想法，让我去或不去，都可以。”

  明明记忆之中父母哥哥对于自己有求必应，可云念却再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就好像，那些脱口而出的请求，会在日后变成带着鲜血的枷锁，困住她。

  听到这话以后，云方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原本是为了云念才奏请的休沐，

  他们以为云念会喜欢那里，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她根本就不在意，温泉可以，游船也可以，她不过是跟着他们的安排行动，像是听话的木偶，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若是洛川城外，我们赶着去也行，若是东陵南燕，只怕还需再请示一番……”

  “父亲？”

  云念稍稍打断了云方急切的言辞，不解地问道，

  “为何一定要问我的意见？您是一家之主，自有定论，我身子不适，怕是要先行退下了。”

  柳书兰拉住了还想说些什么的丈夫，对着自己的女儿点了点头，

  云念站起身行了一礼后退下，云朔未曾跟上，只看着她远去，

  直到走到院门的时候，才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哭诉的声音，

  “你们到底，对我的思思做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思思啊！”

  “我并不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我以为，我以为……”

  过于灵敏的耳力让云念把这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没有为此稍微驻足一番。

  她的小院里，窗子不知被何人打开，云念缓步靠近，正要去关掉，却看见窗沿之上，一对墨绿色的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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