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霍家别院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此时日头正高，阳光明媚，皑皑白雪和古朴青砖在明亮的阳光下也显得越发诗情画意。

  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慵懒，晒得人也有些懒散。其实这个时候最适合围着暖炉烹茶煮酒，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么好的天气他还得出门收拾这些烂摊子。

  沈叙白抬头朝着旁边看去，之前那辆豪车已经不见了，只留地上深深浅浅的车轮印。

  【小白，离我们去西王母宫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那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做些什么？】

  沈叙白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扣上安全带才回复系统。

  【先去疗养院看看吧。】

  先让对方尝到一点儿甜头，才有后续谈条件的资格。

  霍玲不像陈文锦还有恢复的可能，她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禁婆，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小。

  不过，也不是不能试试。

  当不了人，其他的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是花费积分多少的区别。

  当初系统所说的那每天一个亿入账也不过是管理局给予的补偿，沈叙白虽然对那些人很不满，但他也没那么想不开跟钱过不去。

  天道所做的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啊。

  若他身死，这个世界就会少一个隐患，虽然可能还有残余的能量，但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而对于他自己而言，只不过是少了那具有隐患的能力，以此换一个转世为人的机会，为他自己争取一个良好的结局，这么看来的确是再好不过的。

  他现在对那些人的心情很复杂，要说恨那倒算不上。

  他刚生出意识没多久就被管理局的人带走脱离了封印阵法，他们给他新的身份游戏人间上千年，那些日子虽算不上多么快活，但对比日复一日饱受折磨的封印生活要快乐得多。

  可若说是不恨，那倒也不完全对，在此之前被强行镇压那么多年，后来又被耍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怨气。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选择了。自己的实力被削弱太多，根本没那么多反抗的余地，而且他也不想看到这片土地生灵涂炭。

  崽崽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他总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天道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能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也是因为祂现在无法亲手了结他，不然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沈叙白对长生没什么欲望，走过了那么多的世界，他早已明白没什么是能够永恒的。

  花开花落，得失分合，历史所趋，根本不是人为能控制的。权势也好，容颜也罢，总归有结束的那天。

  长久不衰，天道可不会容许这样的东西存在。

  他现在唯一在乎的也不过是他的小家和几个兄弟而已。除此之外，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再说了，仔细算下来他也不亏，以后每世轮回都会是极好的命格，虽然不能保证每世都荣华富贵，但也能够做到幸福美满快乐的度过一生。

  至于自己在青铜门后的另一部分……沈叙白无法替他做出选择。

  他见过晨曦黄昏，见过满天星斗，见过春去秋来，见过人间无数美景，他在红尘中滚过一遭，他有爱的人，更有爱他的人，可那个人没有。

  虽说他们是一个人，但在沈叙白看来，从他们分别那天起，他们就已经是两个不同人了。

  经历不同，处世态度不同，他们已经是两个不同的灵魂，他们再也无法融合。

  沈叙白知道，这一切对于他来讲是不公平的。

  可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绝对公平的，他们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发言权。

  无论那个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等待他的只有一种结果。

  他想活，所以那个人必须死。

  他的确很坏，但如果之前是那个人被带走，他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天道本来就没给他们其他的选择。

  【统子，你能直接对接天道吧？】

  系统一愣，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可是天道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那个时候我也无法联系到祂。】

  【小白你是要见祂吗，祂现在还在沉睡，按照以往的规律，祂还要很久才能醒来。】

  【知道了。】

  沈叙白仔细想了想，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

  【你联系管理局的人吧，就说我有笔交易想跟他们谈。】

  这么多年，他做的那些任务也积累了不少功德了吧。

  虽然他是长生之力本身，但这一切又不是他造成的，那些功德应该也算是他的吧。

  既然如此，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保下那个人的灵魂。

  他现在的灵魂经过系统多年投喂各种天灵地宝早已补全，他也不想完全抹杀掉那个人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他的亲人，虽然他这些年作恶多端，但这也有被世人欲望影响到的原因，天道审判完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一丝残魂。

  且试试看吧。

  余杭，一处普通宅院里。

  贺九州递给老许一杯热茶暖手，转身又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嘴里小声嘟囔着：“他还是心软了。”

  虽然他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老许还是听到了。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呼出一口寒气：“这不也是那位想看的？”

  “真搞不懂那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九州放完最后几块炭，伸手烤热了双手，一把捂住了老许露在外面的手。

  自当年那场弑神之战后，老许就失了神力。因为他所犯下的过错，至此以后他便被因果缠身。

  其中一个不良反应便是夏天极其畏热，冬天极其畏冷，他还不能借助其他天灵地宝，否则的话症状就会加深。

  他也只能靠这种原始的方式取暖，但这样效果也甚微。

  每年下过雪之后，老许畏寒的症状就会加深很多，贺九州感觉手下那人的双手简直就是块冰，怎么暖也暖不热。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贺九州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隐约还带着些哭腔。

  以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青铜门后那个怪物他也敢呛声，但现在他终于知道怕是什么滋味了。

  明天和意外从来都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他太怕这个人有一天会突然暖不热了。

  老许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这个人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模样，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是头一次见。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去的，这次也不会有事……”

  老许的话还没说完，最后的声音就消失在了贺九州的怀抱里。

  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温度了，只能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小声哀求道：“别离开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贺九州说这句话了，最早听到这句话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那个时候他还卧底在汪家寻找着毁掉它的机会，那个时候贺九州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教官。

  老许那段时间经常出外勤，这个消息还是他从另一个顺路给他送任务的汪家人那里听到的。

  起初，老许听到来新人的消息后也只是觉得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他在外面，也遇不到，便也没怎么在意。

  但他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就见了面。

  老许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夏天，因为那天天气很热，他一直躺在装满冰块的浴缸里没有出去，直到晚上冰块再次用完了，他得再去拿冰块才出了浴缸。

  就是那个时候，他听到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在外面的住址是在一个老式的破旧小区里。

  这里住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们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跟老许的作息不太相符，他们之间从来都没什么交集，按理来说也不该会有人敲他的门才对。

  难道是之前给自己传递任务的汪家人有事折回来了？

  老许倒是不担心有人图谋不轨什么的，虽然自己没了神力，但武力值还是有的，不说以一敌百，对付这些普通人，一个打十个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打开房门后，出现在外面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汪家人，也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是一个身受重伤的青年。

  老许一打开房门那个人就倒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去接，没想到那个人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老许一时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等他站稳身形后，他已经抱着那个陌生青年进了房间。

  过了十几秒也没见青年从他怀里站起来，老许把青年从怀里提起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喂，醒醒。”

  老许拍了拍青年的脸：“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老许的动作似乎把青年的意识拉了回来，青年现在虽然还是昏迷的状态，但他好歹有了点反应。

  只见青年紧紧皱着眉头，嘴唇微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不过他的声音实在微弱，老许听不清楚，只能凑过耳朵贴在那人嘴边，这才勉强听清楚了那人说的是什么。

  “别离开我……”

  听着这多少有些暧昧的哀求，老许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十几个版本的狗血大戏，看怀里那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怜悯。

  又是一个被爱情伤透了心的人。

  老许做神的时候见多了世间爱而不得的男男女女，对此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吃到第一手瓜，不免感到有些新奇。

  不过他也不能一直抱着这人站在家门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从这边路过，要是看到他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保不齐会被当做是目击了犯罪现场。

  这人身上伤得实在太重，送医院的话恐怕还没走到半路人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了，老许只能把他抱到了房间里给他疗伤。

  老许身上挂着装着冰块的塑料袋，手里拿着一大瓶酒精给他消毒，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嘶——”

  “这伤口也太深了，看着都疼。”

  “你忍一下哈，我这里只有酒精，疼是疼了点儿，但起码还是有点儿消毒效果的。”

  ……

  清理完伤口，老许感觉自己要被热成人干了，确定刚捡回来那人没什么问题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躺在浴缸里，老许顿时感觉自己还可以再活五百年。

  身上的温度慢慢下降，老许昏昏沉沉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了扯自己的胳膊。

  老许懒洋洋地侧过头看过去，却发现是一只蓝色的小水龙正缠在自己的小臂上。

  这是……天道？

  不对，虽然这小水龙身上有天道的气息，但也只是有一点点而已，与其说是天道，不如说是天道分出来的部分力量。

  不过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

  老许把缠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水龙撕下来提到眼前：“你从哪来的？”

  那小水龙被老许掐着脑袋，身体直愣愣地垂成一条直线：“我从管理局来的。”

  “跟我的宿主一起来这边做任务，也就是回收长生之力。”

  “哦，对了，我的宿主就是刚刚你疗伤的那个人。他叫贺九州，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汪家的教官。”

  老许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随手救下的人竟然是不久前汪家人口里所说的新教官。

  “我们之前去做汪家的任务，没想到中了对方的埋伏，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老许已经猜到了这可能是天道的新手段，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的，你前一秒告诉我这些，我下一秒就把你卖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数据库里有你的信息。”

  “你虽是罪神，但数据显示你是个好神。”

  老许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好神这个词他太多年没听到了，上一次听到是什么时候？

  老许凝神想了想，回想了近几千年的记忆也没能想起来，最终只能作罢。

  自那场战争之后，罪恶就是他的代名词，他已被拉下神坛，好字跟他已经不再沾边了。

  “什么好神，好神能是我这副模样？”

  老许晃了晃手里的小水龙，往半是冰块半是水的浴缸里缩了缩。

  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狼狈，这种鬼天气离了冰水就能要他半条命。

  “那小子也是你弄过来的吧，说吧，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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