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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三年前回忆:有关寿绍瑗


1931年11月底,伦敦阴雨连绵,白日极短,黑夜漫长,可赶上医学院放假,俞灿回到俞家在伦敦郊外置办的小庄园,不见俞昭也不见寿绍琛,就连庄园厨师也要休圣诞假期,俞灿孤零零一个人,想念长姐,夜夜躲在被子里哭。

  深夜,俞灿哭不动了,下定了决心,自己买了机票,准备回家。

  下飞机后在港大附近的俞家别院徘徊了很久,别院锁着门,看门的吴伯也不在,还有闹事的群众砸别院的玻璃,俞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天色晚了,就在半山酒店打算歇下,再好好想想怎么回上海找长姐,给她一个惊喜。

  俞家国内有多家投资酒店,不管哪个酒店都有一个专门留出的套间给留给俞家人,这些套间共用相同的钥匙,就是俞灿小指上带着延龄花的戒指。香港半山酒店是香港最豪华的酒店,老板洪兴是大伯俞斯着的结义兄弟,俞家也算这家酒店的股东之一,因此在半山酒店永远有专门一套房留给俞家人入住,酒店管家不问缘由,不问归期,即使是对俞家自己人也会行踪保密,算是俞斯着为儿女找的避难所之一。

  俞灿电话让侍者送上来晚餐,细心的她开门到卧室发现有女子生活的痕迹?俞灿按耐不住喜悦,家里只有自己和长姐是女子,说明长姐也在香港。只是心里奇怪,长姐为啥住酒店,没有住在自家别院。

  俞灿刚洗完澡换上睡衣,听到门有响动,有点开心,躲在柜子里打算吓一吓长姐。

  来人进门后迅速关门,不是长姐,竟是表姐寿绍瑗。

  让俞灿震惊地捂住嘴,不只是因为进来的人寿绍瑗,更震惊的是寿绍瑗身怀大肚,仿佛迎接小生命也就在这一两天。

  寿绍瑗灵敏度极高,关上门之后,将自己移动到隐蔽位置,掏出手枪:“什么人,出来!”

  俞灿想着既不是兄长也不是长姐,便没有顾忌,刚想从柜子里说了一句:“阿瑗姐,你……”

  “砰”得一声,声音不大,是消音手枪的声音,柜子留下了个洞,多亏俞灿蜷着身体,跌跌撞撞滚出来:“姐,你是要杀了我吗?”

  看清来人后寿绍瑗震惊了一下,像是脱了力,收起手枪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缓了缓问了句:“对不起,灿儿怎么在这儿?”

  俞灿生了气,回头看向柜子上的洞,惊魂未定说了句:“这话是我问阿瑗姐吧?”

  寿绍瑗仿佛不愿多说,低低说了句:“长姐让我住在这里的。”

  俞灿上下打量寿绍瑗,不知道寿绍瑗何时结的婚,肚里孩子都这样大了,难道是自己做实验写论文时的一年多里错过了什么大事,说了句:“那姐夫呢?”

  “什么姐夫?”寿绍瑗略有些笨重地起身拉上窗帘,心不在焉地答。

  “就是姐夫啊,孩子的爸爸。”俞灿指了指寿绍瑗的肚子。

  关好窗帘,检查过各个房间,  确定安全后,寿绍瑗似是回想着什么,温柔满足且伤怀地笑:“这是个意外。”顿了顿又问:“阿灿怎么回来了?”

  “圣诞假期哇,只是……”

  “你也学阿琛和阿昭被退学了?你不是夸口要成为最好的医生嘛?”寿绍瑗对他们兄弟退学这件事心有余悸。

  “没有没有,”俞灿手脑并用,一齐摇晃,急忙解释:“我想回家过年啊,虽然没有参加研修活动,但我还是想最优秀的医生。”

  寿绍瑗上下打量,仿佛判断真实性,待确定后,叹了口气:“尽快回维也纳,别在香港逗留太久。”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俞灿看着她惨白的脸,拦住说:“我们俩不能一起回去吗?阿瑗姐你脸色很不好。”

  “别说你见过我。”寿绍瑗起身就走。

  俞灿听到这样的话,更不能让寿绍瑗走,扯住胳膊说:“不行,不能走,长姐让你在这里是让你……让你养宝宝,你要去哪儿?”忽而想到长姐纵横商海多年,考虑事情极其周到,如今寿绍瑗已经身怀六甲,一定会找几个靠谱的佣人照顾,不会在酒店里将就。

  思及此,拉住寿绍瑗的手更紧了,说:“你走也行,让我给长姐打电话,问问接下来如何安排。”

  说着扯着寿绍瑗就要打电话,又不敢使劲,只得半扶半拉到沙发旁,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央求着说:“阿瑗姐,琛哥昭哥不在伦敦,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我一个人想家,也害怕,我都快一年没见哥哥姐姐了,我这是没告诉父兄长姐偷偷回家,本来就少不了一顿数落,你要是走了,出了事情,别说我大哥不能饶了我,绍璋大表哥还不扒了我的皮,灿灿怕挨罚,求求你,行行好,要不你住这儿,我马上走?”

  阿瑗被扯着扶着坐回了沙发上,叹了口气,轻轻戳了俞灿额头:“谁能想到碰上你这个小冤家!”

  本来,俞灿将晚餐拿到内卧都是蛋糕点心之类的,看寿绍瑗坐下暂时没有要走的迹象,打算打电话让酒店管家又送来一堆又营养的牛奶和蔬菜和水果之类的。

  “不能打电话!”寿绍瑗说着。

  “不是给长姐,是酒店管家,我要了些有营养的晚餐。”

  俞灿机灵,没有让人送到门口,而是在电梯旁俞灿去取,生怕寿绍瑗走,频频回头望。

  晚餐吃得静悄悄的,俞灿想问一些问题,看见一向文静乖巧的阿瑗姐身怀六甲,幼时兄弟姊妹一起出去玩,骑马打猎时连弓箭都不愿意拉开的阿瑗姐如今居然随身带枪,出手果决,俞灿把所有问题都随着食物咽回了肚子里,寿绍瑗也一如往常一般安静,静静喝汤。

  “阿灿,长姐不知道是我住在这里。”寿绍瑗首先打破了平静。

  “啊?那……”

  “这是长姐给特殊的人提供保护的。”寿绍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只能这样说。

  “特殊的人是哪种?像他们嘴里说的三叔那种吗?Revolutionary?(革命者)”俞灿听到寿绍瑗如是解释,就抬头问。

  “那是你……差不多,都是……”

  “是阿瑾姐每晚去听的演讲吗?”俞灿以为那只是一场场演讲,没想到在不声不响地寿绍瑗这里却是一次次行动。

  “那这个宝宝呢?这也是特殊的宝宝吗?”俞灿说。

  “算……算是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俞灿满心满眼都是寿绍瑗鼓起的肚子,不自觉轻轻摸了摸,感受到胎动,还有些惊喜,书本上临床医学知识是一回事,亲自感受是另一回事,不知怎么有感而发,说:“姐姐,你可要好好的,不论怎样特殊,最近可别特殊了,等姐夫回来,你们抱着宝宝回家,我也不是家里老小了,家人不知道会有多欢喜。”

  寿绍瑗的笑容慢慢淡了,应和着说:“是,不知道多欢喜。”看着穿着粉色天鹅绒睡衣的幼妹窝在沙发上,硬撑着眼皮和自己说话,内心也软了软,说:“舟车劳顿又担惊受怕的,喝完这杯奶,洗漱睡觉吧,我也简单冲洗一下。”

  俞灿揉揉眼睛,忙说:“不困我不困,我要和姐姐一起睡,我照顾你。”

  “可别,我可怕你睡觉不老实,砸到我和宝宝。”寿绍瑗玩笑地说,说得是小时候的旧事,那时孩子们在外祖父家,午睡时间到了,俞灿不肯回内卧睡,非要在吊床秋千上睡,不然就哭闹,俞晖怕吵醒别人,只能坐在地上哄俞灿在吊床上睡,俞灿睡觉不老实,从吊床上一个翻身就要掉到地上,俞晖坐着打盹儿,忽见俞灿要掉下去,来不及抓,直接躺下用身体和手拦着,俞灿圆圆滚滚的又有俞晖在地上接着从吊床上摔下来没啥事,可俞晖那时年纪小也瘦弱,直接把胳膊砸脱臼了。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睡觉可稳当了。”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补充一句说:我把贵妃榻搬过来,我在你床边睡还不行吗?”

  “行,现在你是大王,你说了算。”

  “姐姐,长姐在上海,咱明天回上海吧?”

  “不能,不许回去,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算好开学的时间,赶紧回维也纳!”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见长姐呢!”

  “长姐在上海忙工作!”

  “什么工作比我重要!我不管,我让酒店订票,明天就拉着阿瑗姐回上海!我不管!你得送我回上海。”

  “别闹,灿灿乖,姐姐去帮你把牛奶热了,都凉了。”

  “阿媛姐,你别岔开话题,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寿绍瑗简单洗漱,把热好的牛奶拿过来,看着俞灿一点一点喝下,拍哄躺在贵妃榻上的俞灿,说:“把牛奶喝了,快躺下,姐姐给你讲故事……”

  牛奶有些烫,俞灿慢慢喝,眨巴着大眼睛看寿绍瑗,寿绍瑗缓缓开口:“有人唆使日本僧人与日本信徒上海公共租界杨树浦附近的三友实业社总厂去生事。这些人在厂外观看厂内工人操练,投掷石头挑衅,故意引起冲突。而日方间谍早已经雇佣打手扮成工人模样混入人群,冲突中这几名日本人遭到攻击,事后日本总领事馆声称,日方有一人死亡,一人重伤,然而警察并未成功逮捕犯人,因此日本指控攻击事件为中国人的工厂纠察队所为,而后十几个日侨青年同志会的人趁夜放火焚烧了三友实业社,又砍死一名、砍伤两名前来组织救火的工部局华人巡捕。当天下午,日本田中隆吉煽动千名日本侨民在文监师路日本居留民团集会,并沿北四川路游行,前往该路北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要求日本海军陆战队出面干涉。途中走到靠近虬江路时,开始骚乱,袭击华人商店,也有俞家的不少店铺……”

  “这不就是日本人没事儿找事儿吗?他们要干架?”俞灿咕咚几口喝完剩下的牛奶,眼皮越来越沉,硬撑着眼皮问。

  “是啊,大批军火还有泊于旅顺港战舰都驶抵上海,十有八九是要打仗了,上海太危险了,更何况港口也要封禁了,你回不去……”寿绍瑗一转头,见俞灿已经沉沉睡着了,呼吸均匀,寿绍瑗小声说:“所以姐姐不能走,姐姐得留在这里为赴前线的大哥哥筹军费武器和物资,军饷不足会影响士气,现在看这是上海保卫战,可战争会波及多远,最终打有多久,没有人知道,姐姐也要联系俞家早做准备,还要给其他同志传递消息,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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